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游圣徐霞客,在荒野中问津了无数个朝暮,终抵自在洒脱的大境界。无疑,赵树义也是游历山川,又一字一句,执笔为杖,写下长篇散文《大地一直在说话》。《树化石》 《碣石》 这两篇节选,赵树义携我们流连碧海,壮游苍梧。如评论家金春平所言,“展示出赵树义在中国当代散文谱系当中,坚定笃行地重建文学哲学、重构散文文体、重创文学图景的散文革新自觉。” “原来,工人也会叹气,我以为只有父亲、奶
在一张纸上画一幅画并不难。在一张纸的正反两面画同样一幅画也不难。在一块石头上呢?自然神工鬼斧,可我并未把它当画家,而是想到规则。对,就是隐藏在它背后的规则,那只看不见的手。 神奇是人创造的吗?很多时候,我更愿意相信是自然的率性之作,人不过是自然的一小部分罢了。毋庸讳言,在这里,我把神奇,包括人,都归于自然了,人自诩为万物之主,会不会感到不适? 我不是自然主义者。我可能什么主义都不是,却莫名地相
潮水退去,海床中裂开一条“甬道”,上铺海藻、海螺、海参、鱼、虾之类,都是些活生生的生命,嬴政却熟视无睹。即位秦王那年便开始建陵,一统天下还在建陵,在嬴政眼中,死莫非真的大如天?从英俊少年到风烛残年,用37年去建一座陵,在皇家,死难道真的比活着还重要? 《史记·秦始皇本纪》记曰: 始皇初即位,穿治郦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余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
作为一个传统的文学空间概念,“山川”往往充当着一种文化他者性参照的审美意象集群,从古典文学当中其表征的反庙堂化的隐逸姿态、反绮丽化的俊朗美学,到新文学史当中所表征的反城市化的乡野立场、反工业化的自然守成、反启蒙化的民间本位、反理性化的自由抒怀、反世俗化的浪漫气象、反虚构化的风景实感,“山川写作”形塑出多元而绚烂的文学图谱,构建出延绵不绝的山川写作传统,山川书写也成为历代作家咏怀、言志、观世、想象的
村庄,河流,树林,田野,人家鱼鳞样的黑瓦屋顶,水上漂浮着的弯弯小船,树上高高的鸟窠,田地里弯腰的人,这些都从眼前急速地往后退,像是有一双大手在向后大幅扯动着。鼻子尖抵在车窗玻璃上太长时间了,估计都有些发红了,直到这时候,我才将身体坐正在座位上,然后扭头看了一眼亲爷,而他也正笑眯眯地看着我,红脸上的麻子也红红的,仿佛昨天晚上的酒气还没有消散。他从口袋里摸出两颗大白兔奶糖递给我。吃吧。我接过来,却并没
李壮和张浩辍学是在大二上学期。 李壮并不壮,他才是那个瘦子;张浩二百来斤,他在李壮的上铺,翻身时李壮听得一清二楚。李壮和张浩都是河南安阳的,不过并不在同一个村,一个在李家庄,一个在张家屯,这个倒没有错位。李壮上到大二时,父亲李国强告诉他,孩儿,别上了,家里没钱了,没能力供了。李壮和张浩上的是同一个学校,河南工程学院下面的一个专科,学制两年,一年学费一万二。李壮父亲在家务农,农闲时在外打工,通常是
1 她在夏天总是穿一件蓝裙子,大家自然认为她最喜欢蓝色,其实她最喜欢白色,最想穿的是白裙子,穿蓝裙子只是因为她流的汗是蓝色的。这是一种病,名色汗症,虽然她的症状轻微,但在夏天穿白裙子依然会有被蓝色汗液浸染的可能,那会带来不必要的尴尬,而她厌极了生活中的种种尴尬——就像她从小就厌极了一碗馄饨里飘浮的香菜、被妈妈强迫搓澡、所有的动物表演、在绿皮火车上过夜一样——也很烦向那些不相干的人解释自己独特的身
宁宁奔跑在凌晨的雾里。 头顶的夜空是芋泥般的紫色,低低的,看起来不比两边的屋檐高多少。小镇街道上的路灯已经熄灭,月亮和星星也快要沉下去了,只剩下淡淡的光晕融在晨雾里。 这是宁宁第一次这么早出门,就连扫大街的人都还没从睡梦中醒来呢。他昨晚就准备好了一切,书包里放了画本、彩色铅笔、同桌小玉送的一串小铃铛,还有一只透明的小罐子——用来装奶奶的记忆。 出门前,宁宁检查了家里各处粘贴的纸条,书桌上的纸
昨夜,遥远世界的信又随流星来了。 朵儿站在学校的大操场上,夜空是深紫色的,压得很低,亿万星斗比宝石还要璀璨,群星飞快地流动和回旋,以大操场为中心,形成了一片星光的漩涡。 朵儿知道那漩涡里藏着无数个世界,每一个世界里都有着数不清的沉睡的大人,和正做着同一场梦的孩童,正如她自己的世界一样。它们离她那样近,仿佛只要她伸出手就够得到一颗星子,她若是顽皮一些,甚至可以伸手去搅乱群星的流动,制造小小的波涛
敲下第一个句子,我仿佛又回到了小学体育课自由活动时,躺在大操场草坪上看云的时光,彼时的云是巨人的棉花糖,是变幻不歇的城堡,而如今写作的我,正借助童话的藤蔓攀回童年的云端。 我的故事灵感来自生活。《“星梦”运动会》源于一个真实的梦。我梦见自己站在学校操场上,晚上星星特别低,很多流星像金色飞鸟一样划过天空,像一条发光的金色河流。梦里我觉得每颗流星都是寄往宇宙另一边的一封信。我也用弓箭把一个装着信的瓶
在儿童文学的场域中,优秀的童话作品往往能以富有诗意的笔触,构建起连接儿童与成人世界的桥梁,既映照出孩童纯粹的精神宇宙,亦折射出现实社会的复杂光影。 木羽的作品直面儿童成长中的现实困境,无论是家庭结构断裂带来的情感缺失,还是成人功利化教育对儿童自由的剥夺,都在奇幻的故事中得到真实的投射。而主人公们以创造性协作与精神坚守进行的突围,更赋予故事深刻的成长内涵。 在这两部童话里,奇幻载体的设置呈现出独
一 你一定会死的。 这是我无数次从梦中惊醒后在嘴里还有余味的一句话。就像昨天晚饭时吃的大蒜,今天早上起来还能闻到在胃里发酵后的刺鼻气味。这句话,我已经记了二十年,比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还多两年。 我不想再把这件事埋在心里,时间久了,我会疯掉的。我迫切需要一个听故事的人,听我把故事讲出来。 当然,这么长时间跨度的故事,需要用缓慢的语气跟你们说。所以,你们不能急,越催我越容易把故事的本来面目损
于坚老师写过一首叫《只有大海苍茫如幕》的诗,其中有两句:“只有大海满面黄昏/苍茫如幕”。在高原上生活的人,没有见过大海,便把广阔的大湖称作海。当然,海是现实存在的事物,也是神秘的象征。 以我短暂的小说创作经历来说,写创作谈是艰难的,比写小说还让人头疼。小说《我把大海藏起来》起初叫《宫殿》,因为小说是从爷爷编织的宫殿开始,又是从李西编织的宫殿结束,小说自始至终都围绕宫殿展开,可以说宫殿是小说里面重
顾拜妮:两位都是优秀的青年教师、评论家,欣桐也写小说,我们私下接触相对更多些,2023年《山西文学》发表了你的《永生花》,这篇小说获得谢无量文学创作大赛小说组一等奖,感谢将这篇小说交给“步履”栏目发表。迎春老师为很多名家作品写过评论,又不吝推荐新人,为“步履” 栏目多次撰写评论,也为《永生花》写了《就从此地出发》,所以想和两位一起聊聊小说与批评。《永生花》这篇小说表面穿着科幻外衣,实际上是一个关于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本述庐山胜境,然移之山西河津黄河龙门之畔梯子崖,亦极恰切,且梯子崖险峰之绝壁上,正建了“飞云渡”栈道。 说是栈道,乃在建造原理与古之栈道相同,同为凿壁插铁、铺以桥面。然并非木板,而是花格的银白钢网,纯净而透明,与银白色的钢架相依托,晴空下,仿若无物。而且,桥面窄极,仅容脚掌半只。黄河在晋陕之间,由北向南流,数亿年水润石穿,形成长
一 土与地的关联似乎很隐秘,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当我双脚在草地站立,久违且熟悉的感觉,让我如释重负。 我长久地吸气呼气,眼泪终于随风掉落。这是真切的土地,黄土石子杂草蚂蚱,我记忆里的一切。 记忆像洪流,无时无刻不冲刷大地,脑海主动浮现的记忆选择并不奇怪,它非如此不可,如一种牵连。在丑陋面前,美不再坚持,而是走向自身反面,正如绿树成荫变成砂石满地,好看的风景遍布肆虐的足迹,挺拔的白
近几年,我常去一家养发馆做护理。 小丽是店长,嗓门有点大,说起话来一句赶一句。店员有两个:苏苏和阿兰。苏苏爱笑,眼睛弯弯,眉毛弯弯,透着一股妩媚劲。阿兰从头到脚肉嘟嘟的,有点婴儿肥。 第一次进店,接待我的是阿兰。之后再去,大多是阿兰为我做护理。若是阿兰不在,就由苏苏做。苏苏也没空的时候,小丽才亲自动手。 无论谁做,程序都差不多,感觉却有明显区别。 阿兰洗头发时很小心,一般不会弄湿我的额头。
一味顺从孩子会助长孩子的恶 假期给岳父家打枣,岳父家四个子女都回到山西这个名叫圐圙头的小村来帮忙,几个孩子便在地里玩耍,大点的慧慧捉住一只小虫,其他三个孩子都说是蝴蝶,尤其妻弟家的牛牛,一副理直气壮的小模样,为了证明他们所言非虚,四个孩子一起把小虫小心翼翼拿到我面前让我辨认,我一看哪是什么蝴蝶,而是一只土灰的小飞蛾,我便实事求是地说,大花翅膀的才是蝴蝶。 牛牛恼了,硬要我说这是一只蝴蝶,一边用
十月金秋,硕果飘香,丰收节、国庆节、重阳节,满满的收获,满满的喜庆,让人心绪愉悦,颇感几分舒爽惬意。江平从长治电话与我沟通,嘱我为黎侯虎丛书写点什么。尽管文债书债累累,杂务应酬缠身,因是文朋诗友、同道挚交,自然无以推辞,责无旁贷,便欣然应允。 万物有灵性,人生讲缘分。由于工作的关系,我与上党结下不解之缘;由于对文学的酷爱,我与长治诗人结下了深厚友谊。2001年5月始,我被组织安排在太行山上的长治
我算是刘伟波长篇小说《平遥话》较早的读者。 去年五月的一个下午,我正在练字打发时间,忽然接到伟波的电话,向我索要一个小说评论家朋友的电话。我判断与写作相关,就多问一句,说什么事?他说写了个长篇小说,想让评论家朋友把把脉。我与伟波是大学校友,我高他两届,我学中文,他学政教。我们都在太原工作,认识多年。我知道他是个好老师,好校长,也知道他业余还写了山西大学创办者李提摩太等中西文化交流方面的文章,不想
树的修养 叶子走了很多弯路 并不觉得委屈,枝丫 承受着雨水和阳光的分离 以及风的流浪,还是沉默 头顶蓝天,用叶子遮蔽疼痛 有人在树干刻下 浪漫的诗句,以为可以不朽 苍白的语感长成疙瘩 并不暗算生活的千疮百孔 饱满的情感绿油油的 情绪落入河流,卵石 溅起水花,倒扣在树上 以为叶子可以把痛苦卷曲 一意孤行的根须对大地的爱 超出了我和一切事物 孤芳的巷,从不计较窗的暗和明
夜之诗 天黑了,群山安静,黑暗中歌谣如同风烟 呼啸着拂过土地的褶皱,这天地永恒的传奇诗歌 塑造了牛背山的轮廓,也砌成了田野上的土地庙 祖母的掌纹生长出诗的枝茎,岩石的筋骨瘦削如同一种语言 作为这天地诞生的永恒的儿女,风吹着我孩童时的面庞 我的第一次恋爱,牵手,像河水漫过浑圆的石头 几乎就是这样的冰凉,微微颤抖,夜渐渐深了 现在,我将颂赞它累世的沉默,以及绝对的死亡 遇见 从江畔
高二过关 从兄大名高过关 他被村里人称呼为 “二过关” 且一叫就是三十多年 念书那阵子,老师给他起过 一个名字:高卫国 但始终没有叫响。再后来 二过关也就默认了 习惯,乡俗的气力 改变,往往就是一种徒劳 比起那些叫了一辈子的王二、张三 二过关觉着自己这名儿还略带俱全 没想到三十六岁那年 二过关被选为村主任 一夜之间,村里自上而下改口 “高村长”取代“二过关” 权力,
万物互相问好 落日似血红的玉坠挂在大巴山胸前 众多的山神和悬崖站立在周围 踩在脚下的路不露锋刃却刺痛脚心 黑夜偷听那些怀才不遇的青年 发出的豪言壮语—— 向前,向前,向前…… 草木带走他们体内起伏的焰火 长成人世的一座万仞群峰 阻挡地震、洪水和野兽的来临 年轮刻成峡谷,人间万物越看越小 大地是一纸生长的经文 春风轻轻一念,泪滴长成雨珠 在时间中继续赶路 万物互相问好
若有三分奈何 谁愿选择坚强 坚强背后是苦痛与创伤 谁不愿人生顺风顺水 即使没有大富大贵 也不要把无谓的困苦肩上扛 若有三分奈何 我要选择坚强 把一生浓缩为四季 像叶一样春生夏长 秋来时耀遍枝头 然后在西风中飞舞 赏尽春夏秋冬的风光 这是宋利亚2017年11月21日写下的文字。那时的她,正在接受第五个疗程的化疗。躺在苍白的医院病床上,四周是冰冷的医疗器械与淡淡的消毒水气息,
然后,是二〇二四年十一月一日,农历的十月初一也行色匆匆赶了过来。此后两个月,阳历日与阴历日咬得严丝合缝,一天一天相跟着走。在感觉里,其实就很不爽,仿佛时间浪涌一再叠加,前呼后拥,酿成一场风暴是迟早的事情,势不可当。 进入十一月,心情是糟糕得再不能糟糕,被这时间浪涌叠加撵着往前走。清楚地知道,自己正身处一个事实里面不能自拔,这个事实残忍而结实,结实而尖锐,甚是无助,知道这一回面对的是什么强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