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很多人到这个地方会迷路。 镇海路小广场是整个民国别墅区的中心,有六条路辐射出去,每条路又不断分岔,即便是南京本地人,如果不按着路牌走,你也很可能会离你的目的地越来越远。这六条路把几百栋风格各异的别墅分成了好几个片区,这些片区正陆续修整,最早修整的那个片区已经变成了酒店、茶馆、书店聚集的民国风情区。古朴的街灯放射着簇新的灯光,照射在时髦的男女身上。 尚未开始修整的片区却寂静得多了。人迹寥寥
烟点着之后,他看到了那个女人。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米色风衣,脸庞秀气,一头波纹细致的短发,含蓄的淡妆,虽然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但还是比这个年纪的大多数女人显得雅致。 女人早就在桥上的石条长凳上坐着,所以其实是女人先看见他的,看着他心不在焉地走过来,坐下,拿出香烟,点上。他抽的是南京炫赫门。 抽了几口,他听到那边的女人对他说:“借个火。”他把头转过去,扯了一下嘴角表示同意,想把打火机抛
出现在我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我过去的领导。最早他叫桂铜柱、桂铜铸,和我做同事时叫桂文博,现在叫库珀·桂。在那如今已经被草占领一楼的写字楼C座,在据说距盈利仅半步之遥的杂志,他作为主持工作的副主编领导起我们整个编辑部,最后也作为失败的主要责任人被请出来反复问责,某次会议开到一半,他借故出去听电话,再未归来。后来传他去了上市公司,又办理西班牙移民(一说是塞浦路斯),并等待美国身份。他到处放话,等拿到绿卡
一 “今夜蒲尚桥有武事。” “真的?” “骗你我上不了井!” 这句话是毒誓,轻易不会说,说了这句,武事是铁定要办的事了。 清晨,这个消息在老庙煤矿和虎山铜矿的矿工们之间传开,如三五只蚊子嗡嗡嗡地飞,到下午就成了一群乌鸦哇哇地叫着,两矿人全都知道了。 接下来传闻更详细:是虎山铜矿的八卦掌掌门长手和老庙煤矿形意拳第十二代传人鬼腿要换活,“换活”是民间武术界拆招比武的行话。 他俩拆招比武一
一 周五晚上我下班刚到家,还在玄关处换鞋,老董就嘱咐我赶紧把冰箱冻库里的白辣椒和鱼拿出来化冻,说明天中午裴杰要来家吃饭,人家专门点了白辣椒烧草鱼。明天周六,单位不加班,我也没啥事,便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这事。老董和我都是好客之人,喜欢朋友来家吃饭。在我家吃过饭的朋友,大多来了头回就会来二回,然后就会成为常客。这一点我和老董还是颇感欣慰的,客勤说明主贤嘛。 他怎么突然想来咱们家吃饭了?我问。
一 连日大雪,天光放晴,太阳遥远地挂在半空,像一盏虚白的灯,有亮度,没多少热力。但有了光,总让人心头觉得有一丝暖意。此时,大泉寺的红梅吐露新蕊。往年,陈素云是要去看一看的。也不是大泉寺的梅花与别处不同,有多出奇,是从柴米油盐的具体生活里,抽离那么一会儿,去务个虚。鲸鱼潜水时每隔一段时间要出水换一次气,陈素云的换气频率以年计。 她都是独来独往,转一圈,见不得人似的。说到底,还是工作家务一堆琐事押
一 松山,收留了海城所有死人魂灵的松山,如一枚巨型绿色松塔落在小城中央。二十五年前,你拉着妹妹,八岁,也许是九岁,记不清了,踩着碎石和泥浆,上这山来寻找菍子。这种浆果黑紫色,形状像乳头,甜,带沙感。你说一切都是注定的。那天是礼拜天,若不是船佬父亲反常去走船,若不是母亲去民办小学补课,你就不会私自带着妹妹,奔向那个无法回返的午后。你们路过土地庙,矮矮的你钻了进去,里面没有塑像,只有牌位,几张黄符纸
一 老马把汽车停在离古籍刻印社几百米远的地方,再步行过去。他在古籍刻印社的仓库里做搬运工,汽车显然与搬运工的身份不符。如果不是修路导致公交暂停,老马一定不会开车来。这么做是有风险的,他可不想这么快就被人识破。 老马是个商人,算是比较成功又比较失败的那种,怎么说呢,曾经鼎盛过,又溃败一空。他是个儒商,老马是这么给自己定位的,或者说,这是老马对自己的期许。当然,是不是儒商,也不是老马说了算。很多事
杨蓉走进水秀村时,天已见晚,一坨油汪汪的太阳开始融化。她的高跟鞋给吸进泥地,又吐出来。路边没有狗叫,村庄像是死过去了。她使劲吸起鼻子,才能捕捉到薄凉空气之外的淡淡醋味。杨蓉终于看见村口立着那个独目女人,瘦得薄薄一片。她问,西口做醋那家人还招工吗?独目女人一只眼窝里空落落的,另一只很灵巧活泛,好像随时串门过去。她撇撇嘴,这家家户户都做醋,你说哪家?杨蓉微笑着说,我说的是赵氏,赵家的。那只活泛眼向上打
一个中秋 上海的中秋之夜,没看见有人放烟花,一些街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在另一些街道,两边店铺的橱窗上有中秋的优惠广告,有高档的月饼礼盒。有一家鞋店,黄纸上黑字写的是“中秋惠客,满三百减一百”;一家简餐店,门口成群的中学生在嗍冰棍,满足的喧笑声我听见了。这么看来,这座大城和我那边陲小城也没什么大不同。我开车慢慢经过,转过两道街口,找到一个公共卫生间,下车时,累赘的身体迟钝得让人害怕,大热天的寒毛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 ——屈原《九歌》之《东君》 一 小短腿蹲在张记车行的房顶上,与一个戴巴拿马草帽的男子,看着街道上的污水,有一搭无一搭说着闲话。过了一会儿,小短腿摆摆手要下来,抬头看见一只平底小船从劝业场方向缓慢划过来。小短腿一眼认出巡捕老胡。老胡站在船头,一动不动,挡住了在船尾划船的人。前几天小短腿跟齐师傅去巡捕房办理暂住证,就是老胡带他们去的。老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