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瓢泼似的下了三天两夜,空气湿冷,带着一丝霉气,让人透不过气来。 赛里木踩着泥泞到院门外面望了无数回,就是不见小雌牛回来。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赛里木老两口着实焦心了。 那天清晨,大雨仍然倾盆倒似的,根本出不了门。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出去寻找一下了。如果小雌牛滑倒在哪个泥坑或是在山崖下摔断了腿,那就真回不了家了。 赛里木穿上雨衣,顶着雨帘出了门。 老伴不放心,顶了一块塑料布站在门洞里,看着赛里
数年前,在盖加草原,我遇上了一对曾经的猎人搭档。金塔是个高大的汉子,戴着一顶紫色的呢帽;吉列身材瘦小,眼神专注,话语不多。当时,金塔已是一家地理杂志的特约摄影师,吉列是他的助手。 由猎手到摄影师的身份变化让我惊诧不已。 他们共同讲了一个关于黑鸭的故事。 那只黑鸭是从对面山上飞过来的。它飞得很低,基本是贴着水面飞过来的,头直直地向前挺着,像天鹅飞翔时的姿势,更像一支箭。它是飞过来拼命的,它不想
富昌刚下客车,眼睛便瞄向了西北方向的那处山峰。瞄着瞄着,他加快了脚步,直不愣登地闯进了村主任老于家,开口便问:“我才出门两天,鹰岩上咋就剩一只鹰了?” “那只鹰,被二柱打伤了。”老于说,“有几个外地老客想买鹰玩,价钱出得挺高,二柱就……” “真是作孽!”富昌瞪圆了眼睛,“那只鹰咋样了?是公的还是母的?” 老于说:“是母鹰,伤得挺重。二柱和鹰都被林业派出所带走了。” “二柱这是财迷了心窍,活
清朝时,兴安岭的索伦人不种地、不做工、不经商,成丁的索伦汉子每年得缴纳达到一定等级的貂皮,才能换回银子,才有衣食用物。缴不上貂皮,只得穷着苦着饿着。为这,死人的事也是有的。 一场大雪,压枝盖顶,白了兴安岭。时候到了,索伦人张罗着进山捕貂拿皮子的事。 深山老林,人迹绝无,可是人间世道、德行操守半点儿不能更改。坏了这些,就不是猎人,连人都不是。 老萨热是捕貂拿皮子的高手,可是他病了,上不得山。他
管秋回到家时不到中午。一进门,看到她的拖鞋东一只西一只地躺在门口,她有点儿疑惑:上次走的时候没把拖鞋放进鞋柜里吗? 铁军在货栈干活儿还没回来,管秋着手收拾屋子。铁军从来不收拾屋子,他说这不是男人该干的事。管秋每次回来都要先收拾屋子。 换洗床单的时候,管秋在床单上发现了一根黄头发,有一尺多长。她从来没染过头发。看到这根黄头发,她脑袋嗡的一下,整个人像遭遇地震一样差点儿摔倒。她马上想到自己脚上的拖
岳琴走进兴旺养鸡场,第一个见到的人居然是腊梅。真是冤家路窄!若不是因为腊梅,她半年前就能来养鸡场打工了。养鸡场不好进,因为挣得多,进来的人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不会轻易离开。岳琴没进来前总来养鸡场附近转悠,认识了在养鸡场看门的李大爷。她经常给李大爷带好吃的。有一天李大爷给她来电话,说养鸡场有两个人要走,她要是想来,赶紧做好准备。岳琴高兴得不知道说啥,谢过李大爷,马上着手处理家里的事。她先把猪和鸡卖了,
晚饭后,张臣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去散步,而是一头钻进了书房。媳妇刷完碗,喊他一起出去。他说:“你先走吧,我找点儿材料。”张臣在书橱前翻翻这儿翻翻那儿,听到媳妇出去的关门声,他停止翻找,关上书橱的门,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材料要找,他不想出去是想在家等一个人,一个他事先并没有预约但是他非常希望能来访的人。这个人就是肖建国。 肖建国是他的技校同学,俩人不只同班,还同宿舍。虽然在一个宿舍住了三
作家要写自己熟悉的生活。 初学写作的时候就听过这句话,那时候没往心里去,觉得写作需要想象力,只要情节合理,可以天马行空。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写作的深入,对这句话的体会越来越深,对自己不熟悉的生活越来越不敢写,因为细节容易失真。作品越长,这种情况越明显,写的时候就越心虚,越心虚越写不出好作品。今年是我从农村搬到城市生活的第十个年头,我对城市生活还是不太了解,我看到的只是表面。他们生活的内部是怎
侯德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大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伴我半生:一个人的微阅读》《天鼓:从甲午战争到戊戌变法》《寂寞的书》等随笔、评论、小说集十六部,获《小说选刊》最受读者欢迎小说奖等多种奖项,有作品入选中国小说排行榜、军事历史好书榜。 “全国自强模范”、辽宁“最美女性”、知名作家李伶伶,是我从未谋面的老友。 我叫她伶伶。从初识叫到今天。我的数字记忆一向粗糙,竟想不起与她初识的年份。好在她还记
红领巾 向阳小学位于市区西二条路,也许是西三条路,反正我记不清了。 我小的时候,报名上学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自己去报名就可以,用不着家长领着。我就是自己去的。老师先问我几岁了,得到答案后却说我还小,得明年才能上学。我含泪走出校门,看见我叔叔骑着自行车赶过来。我叔叔是中学老师,跟向阳小学的几位老师有些交情。他来一说情,向阳小学便接纳了我,把我分到一年级三班,从此开启了我的学生时代。 班主任老师姓
那个夜晚下着纷纷扬扬的雪。 临睡前我问奶奶:“明早起来的时候,雪能铺满院子吗?”奶奶慈爱地笑着对我说:“能铺满能铺满,小宝乖,快去睡!” 我睡在奶奶的卧室南头,靠墙的地方放了一张小床。奶奶给我铺了一床厚厚的小褥子,上面是一床厚厚的小被子。我洗漱好,乖乖地钻进被窝,脚丫子试探地往被窝深处一寸一寸地伸过去,果然碰到了暖烘烘的热水袋。 在我头顶上方有一个糊着透明塑料布的木格子窗户,我望着因下雪而比
凌晨三点二十分,李聪在QQ空间发了条动态:“时间比眼睛更能看清人。”动态下,一个叫“往事随风”的网友留言:“同意”。 凌晨三点四十分,第二条动态在李聪的空间弹了出来:“回头看,细节里全是答案。”动态下,“往事随风”又紧跟着留言:“飞机”。 半小时后,李聪发了第三条动态:“关于明天的事后天就知道了。”动态下,“往事随风”再次留言。 每天,李聪都会固定发三条动态,时间多集中在凌晨三到四点,内容都
保时捷平稳地行驶在弯曲的山路上。导航里传来限速三十公里/小时的提示,司机嘟囔了一句:“这么好的路,限速三十,莫名其妙嘛。”韦任没说话,贪婪地望着车外,似乎要把一切都吃进肚里。 又一个上坡,至坡顶,韦任让司机停下。走下车,韦任四下观望,路边巨石还在。他真想再躺在那巨石上睡一会儿,但他没有,只是默默地坐在上面。 当年这条山路,窄,陡,坑洼不平。走这样的山路,费劲且危险。韦任还记得,那次去相亲,
家住瓦市那会儿,家中有个将军罐,就摆放在我的书柜上方。 这个将军罐是夫人专门为儿买的,说是等有机会带过去,放在儿家里。夫人跟儿视频通话,就说起这将军罐。儿说:“什么将军罐?我看那就是个泡菜坛。”我在一旁乐。儿跟我的想法一样一样。夫人不愿听了,对儿说:“什么审美意识?将军罐,多大气呀!摆放在家里,对你好。”儿不领情,连说:“我不要,不要。”夫人说:“好好好,要还不给你哩!” 这是个清康熙青花缠枝
美容风波 苏靖多年的苦恼近来加剧了。他今年37岁,在公司科室已干了七八年,一直没升职。原来的同事,早就科长的科长、副经理的副经理,一个个人五人六的,有时还居高临下地指挥他干这干那。他心里那个不忿呀,就像胸中点燃了一堆湿柴,熏烧得难受。加上离婚多年未能再找到老婆,他只能下班到饭店借酒浇愁。一次在饭店里,他遇到一个同学,同学说他跟苏靖的公司领导能说上话。 同学推荐他升任副科长,分管副总说:“苏靖年
小树林里的唱戏老头儿 我从来没注意到那儿有一片小树林。 也许我以前看到过,但晃了一眼就过去了,从没留意。 那也算是城市的中心区域,在体育馆的旁边,离鹤翔公园不远,周边有超市、酒店、银行、小区。 是他的声音把我拽过去的。 高亢粗犷的唱戏声,随着音箱伴奏的混响,一股脑儿冲出小树林,钻进我的耳朵。 那天我闲来无事,就信步走了过去。 小树林中的空地上,果然有一位老人,中等身材,臂膀宽厚,身材
老孟给刘健打电话,说他最近总是梦到王大民。还说,王大民也不说话,就跟着他;他去哪儿,王大民就去哪儿。刘健愣了一下,笑说:“那都是梦!你还信!”老孟沉默了好半天才说:“要不,我们见面聊聊?” 老孟最后一次出海是在二十年前。“盛洋”轮沉没以后,他就被调到总公司做了行政工作。“盛洋”轮沉没的时候,一共死了十几个船员,算是重大事故,老孟和刘健都是那次海难的幸存者。 刘健记得王大民的样子——高个儿长脸,
每给一个客人做完足疗,他都很虔诚地合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像在许愿似的。 我问他:“你刚才在说什么?”他先是不理我,然后,像往常一样,倒水,试温,放上泡脚药,把我的脚放进去,一股舒适的暖流便从脚底升起来。十分钟后,他用一双女人般的细手在我的脚上捏抻按揉,一边用心做着足疗,一边嘴里小声说着:“我的灵魂呀,我爱你呀,我要拥抱你呀,我要用我的心守护你呀。”十几分钟后做完足疗,他提高了音量,说:“好了。
大树、小树,乔木、灌木,树干、树冠,全都挂了灯。不仅树上,房檐上、门楼上、街边的柱子上、柱子之间的绳子上,也吊满了灯——白的、红的、绿的、金黄的,圆形、方形、五角形、龙凤呈祥形,令人眼花缭乱。 “火树银花!火树银花!”苏味道大声道。 “苏兄此词极准,极妙!”郭利贞、崔液二人也顾不上多说,只顾看灯。 “你们说,这人间的灯、天上的灯,都汇到长安城了吧。我委实纳闷儿,如此多的灯,是何时汇进长安
雪下了几天,终于停了。土墙草顶的屋子里简朴整洁,一张床,一张书桌,一盆缓缓输出暖气的炭火。金色的阳光徜徉在窗前书桌上,似是要零距离窥视主人的诗和画。王维刚铺开纸,一个人走进院子,头顶还冒着热气。王维惊叫道:“沛儿,你来了!”王沛快步进屋,一番恭敬的问安后说:“伯父,这地方好是好,但离洛阳城远,找得我好费周折。” “伯父不比靖节先生‘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只能隐居到此。”王维淡然道。 “
大学毕业后,我到郑州一家报社做编辑,按部就班地工作,领着一份微薄的薪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倘若没有朋友来,平日里我的饮食总是因陋就简,万万不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而拥有自己的房子,更是海市蜃楼般遥不可及的梦想。 一天晚上下班后,我发现临街的出租房楼下,多了一家可以移动的小吃摊。摊主是一对温和的中年夫妇,穿着朴素而干净。我信步走到小吃摊跟前时,汉子分明吓了一跳——他还没有学会招揽顾客,一脸的尴尬
温暖的春阳下,郑州滨河公园的小剧场热闹非凡。看戏的听戏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不时爆发出阵阵掌声,那阵势比过年还热闹。 这天台上的主角依然是“豆腐张”。听着他那高亢明亮、声情并茂、极富感染力的唱腔,台下观众直呼过瘾。那些老年观众感慨地说:“‘豆腐张’的唱腔,就像陈年老酒一样,有浓郁的老戏味道。听他的戏就是把巴掌拍疼了也情愿。” “豆腐张”本名张丙辰。有观众问起他的职业,老张不藏不掖地笑着说道:“唱
那一年,我对村里人说,我要去郑州。我说这话的时候,像吃了两颗红薯糖,吸溜着嘴,张不开,合不上,要甜掉牙的样子。 数一数,俺村里人有在商丘蹬三轮的,有在开封卖菜的,在郑州的还真没有。对,郑州多大呀! 三六九,出门走。我跟随表叔去郑州的那天,是正月十六,村里的人,有在门口看蚂蚁搬家的,有在路旁数树上的麻雀的,还有在水塘边瞅泥鳅翻花的。我抬起脚步,挺直腰身,和村里的大伯大娘大叔大婶们打招呼。如果
在终南山的深处,有一棵老银杏树,枝繁叶茂。 秋来,其他草木都凋谢了,只有这棵老银杏的叶子黄得像金箔,比花都好看,仿佛满树芳华。其他草木都很羡慕,说:“您老是越来越精神了。”老银杏呵呵一笑,像老神仙一样,说:“大家各安各命吧。” 这一日,太阳特别好,“金箔”在阳光里熠熠生辉。老银杏一醒来,就饮风吸露,时不时手搭凉棚往远处看看,隐隐约约能够看见远处的长安城。“长安居大不易啊!”他不由感叹道。 老
下班后坐在公交车上,他终于为自己那篇在脑海中酝酿了一年多的小说想好了一个称心如意的结尾。那是一篇自传性小说,很久以来他一直想在小说中完整写写自己的经历。一回到家,他便匆忙吃饭洗漱,在书桌上铺开稿纸,端正坐定,写下了那个他已反复琢磨修改过很多遍的开头。他把这个开头读了一遍,非常满意,紧接着又写下第二句。这一句与开头那句的最后几个字恰能完美连接,牵引出他脑海中关于童年的其他记忆,使他顺着记忆的大道流畅
三老黑开着他的履带铲车,刚嗒嗒嗒地经过几棵繁花盛开的老槐树,一对俊黑墨蓝的燕子倏地从他的头顶掠过,发出尖厉急促的叽叽喳喳声。起始三老黑没在意——村子里的燕子太常见了,它们傍人而居,专在屋檐下、房梁上衔泥筑巢,把房屋据为自己的地盘,比人住得都气势。 倏一下飞过去,又倏一下飞回来,再倏一下……两只动作敏捷的小燕子在三老黑的头顶上来回俯冲,叫声非常聒噪难听,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骂三老黑。三老黑不耐烦,从铲
宋德木打小就留意箫。 上小学时,老师讲“箫”字笔顺:撇、横、点、撇、横、点、横折、横、横、竖、撇、竖、撇、点。老师讲完,宋德木记住了。老师讲“箫”字组词:笙箫、洞箫、箫史、箫孔、箫台、短箫、长箫。老师讲完,宋德木很快记住了。 上初中时,宋德木看过一次老师吹箫,也认真听过老师吹出的箫声。学校新来的音乐老师用八孔箫连续吹了三曲:一曲是《春江花月夜》,一曲是《梅花三弄》,还有一曲是《月落乌啼》。宋德
“猫头鹰”是我们村老崔的外号。因为她惯于天不亮就起来活动,而且长年不洗头也不洗澡,头发乱糟糟的,加上嘴尖,看上去跟猫头鹰有几分相像,于是有人背地里叫她“猫头鹰”,后来这外号就慢慢流传开了。周围跟她外号差不多“级别”的还有几个,比如村东头的老朱头儿号称“野马虎”。这个外号是老朱头儿自封的,按说人们不会轻易给自己起个动物名当外号——“野马虎”是此地传说中一种凶猛可怕的食肉动物——但老朱头儿某天晚上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