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向作家们发一张问卷:“什么是你写作中最感兴奋的?”那答案肯定不止一个。写人物会不会是作家们一致的兴奋点呢?也不敢肯定。有的作家为了表现物对人的占领,通篇没有一个人物。而一些以塑造人物为己任的作家,洋洋几万言甚至几十万言,尽管把人物的资料凑得比人事档案的记录还齐,但读过作品之后,你就是记不住那个人物,既看不到心理动机,也不知道台词的来由。所以,写不写人物并不是评判一个作家优劣的唯一标准,但是作家
回想起我自己的教学生涯,眼前总浮现出一位山西老汉那憨厚的样子,他的话语时时提醒我作为一名人民教师应有的担当与职责,也让我感到做一名人民教师的光荣。 那年,我上了一列开往西安的火车,落座不久,就和对面的老汉拉起了闲话。天南地北地聊过一番之后,他说起了自己的家乡——山西雁北山区的教员村。教员村?这地名,让我好是惊讶。在我的刨根问底之下,老汉讲起了他家乡名字的由来—— 俺那地界儿呀,原先不叫“教
是个夏日午后,雨后初晴,山川田野被濯洗一新。 你和两个小伙伴如出笼小鸟,伸展双臂在野外忘情奔跑。你感觉自己跟那些迎面飞来的蜻蜓没什么两样,忽左忽右,忽高忽低,却不会失去平衡。那年你六岁。 你们只是路过那儿。人影绰绰,笑语喧哗,你们被吸引过去并转瞬忘记了之前的计划。一段不是很长很宽的水沟,连着鱼塘,没膝的水被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搅得异常浑浊,他们是在摸鱼呢。你在旁边观察了一阵儿,发现人人都有收获—
发 小 周卫东的父亲和我父亲同在医院工作,我叫他周伯。周伯是锅炉工,我爸是大夫,工作性质完全不同,地位也略有差异,但两个人却非常要好。我父亲有诸多缺点,少有的优点之一是从来不摆小知识分子的臭架子,越是底层的人他越是乐于亲近。没事儿的时候他就去锅炉房找周伯聊天。有一次周伯说:“你看你这白大褂,我这儿烟熏火燎的,别弄脏了。”我父亲说:“没事儿,脏了可以洗。” 周卫东是我的小学同班同学,有明显的智力
对作家而言,文章有大小(其实不是大小,是长短),人无大小——都是人,都是大写的人。《红楼梦》之所以高于以往及相近时代的其他作品,比如《三国演义》《水浒传》之类,主要在于作者对其笔下的人物一视同仁——在作者的眼里,贾宝玉和林黛玉是人,焦大和刘姥姥也是人。既然人无大小,都是大写的人,那么人生也就无大小,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大人生。但问题来了,小小说能观照大人生吗?或进而言之,它能像长篇小说那样,较为宏阔地
于德北,1965年生,吉林德惠人,吉林省青少年作家协会主任,长春市作协副主席。已发表文学作品500余万字,出版有长篇小说、散文集、短篇小说集、小小说集、散文诗集及童话、儿童小说等60余部。小小说《杭州路10号》获首届“海燕杯”全国征文一等奖,小小说集《美丽的梦》获“冰心图书奖”。另曾获第三届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冰心散文奖、长白山文艺奖等奖项。有作品被译介到日本、俄罗斯、美国等国家。 坐在中国作协
建日,宜婚嫁、祭祀、盟誓,老皇历,甚至早到九店楚简的《日书》都认为是吉日。李雯一起床就把几本厚书从桌上搬到了床上,扔掉了艾司唑仑的空药盒,给桌面腾出些许空间,摆上一面小镜子。昨夜她将家里打扫了一番,但逼仄的房间仍有灰尘味,那都是线装古籍散发的经久不息的气息。她换上了直裾袍,随后开始梳妆。她将满头黑发分成前后两个区,后区的头发编成麻花辫并盘于后脑,在头顶垫上硕大的假发包;前区头发分成几批梳向后脑,完
苏北的每条街道上,都有被挑嘴的老饕们打磨出的馆子。 这些馆子未必大,但要想在这片土地上存活,那必然是要有一定的功夫在身上的。从兴化的鲜美鱼丸,到黄桥酥得掉渣的烧饼,抑或是泰兴的大排面,都有独特的味道。 时隔多年重回故地,我先拉着母亲去了趟国庆菜场。苏北的菜场里藏龙卧虎,大家都铆足了劲儿将手艺发挥到极致,油酥鸡、烤栗子、麻辣鹅、盐水鸭……诸多味道糅杂在一起飘在空气里。走在菜场里,脚底都是黏腻的油
阿全搬家了。排场很大,差不多全村的人都去了。年轻小伙儿走在前面,他们是搬家的、喝酒的;我们紧紧跟在队伍后面,是凑热闹的、讨喜的——讨黄豆、花生、红枣、喜糖;女人们挤在路边,是看热闹的。 小伙子们嘻嘻哈哈。这可是阿全的好日子。再说,这家搬得一点儿也不累。可以扳倒一头牛的年轻人,每人手里只拿着轻飘飘的一点儿东西。一双皮鞋,一条皮带,一把雨伞,一件西装,一条西裤,一台收音机,一只手表。没了。大家说,就
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时有些头晕,马涛才意识到离职这一天半自己水米未进。走进厨房,添上半锅水,打开煤气灶,煮面。面是周末用小轧面机轧的,小玻璃瓶里的香菇肉酱是自己做的。炸酱面本来是计划中周四的早餐,现在硬生生提前了两天,因为今晨肉馅没时间解冻,锅贴烙不成了。一口面下肚,冲动辞职的悔恨如蛔虫一样顺着面条爬了上来,马涛嗓子一紧,放下筷子。有几秒他一动没动,然后果断地端起汤碗,一饮而尽,莫须有的虫子遇汤而
小 鱼 我以前在东北经营过一家石材厂。 切机工总是招不够,能干的就那么几伙人。他们大多是内蒙古农村的,那边是传统石材产地,是切机工的摇篮。这两年他们开始外出务工,哪儿工资高就奔哪儿去。 有人从内蒙古给我找来一对夫妻工。我开心了——夫妻工搭伙合拍,干顺手了长期稳定。厂里没有单身宿舍,我就腾出一个小仓房,改出来一间给他俩住。 两口子三十出头儿正当年。男的小马壮实,不爱说话;女的小鱼身材长相都不
王奎顶着一张绿脸出现在我们的记忆里。 那时,我只知道关公画红脸,曹操描白脸,包公抹黑脸,孟良是二花脸,不明白他为啥要顶着一张绿汪汪的脸。他的形象也不好——个子矮,腰身宽,极像一个装水的瓮、盛粮的缸。然而,他一开口,唰,苍凉高亢的声音飘逸而出,悠悠地在剧院回荡,在观众心里缭绕,抽去你内心所有的念想—— 想起了当年的事儿来, 自幼儿家贫穷少吃缺盖无计可奈, 无田产难度日好不悲哀…… 他扮
她盯着那幅画看。 画在一个角落里。 这是县美术家协会组织的一个画展。因经费有限等原因,展厅位置很偏僻。 说是展厅,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展厅。县文联主席老黄厚着脸皮找工会刘主席,才弄到这个地方——工会之家的一间大教室,把教室的桌椅挪到走廊才有了这个展厅。 当然,房租不必付。不过,刘主席特别强调,只能用五天。五天后,他们有个培训活动,要用教室。刘主席特意安排了一个人,准备了一些纸杯、茶水,供画展开
孙恩德是下湾人。下湾和米家镇隔河相望,因为仅有八九户人家,三四十口人,也叫米家镇九队。别看下湾只是个弹丸小队,然而几户人家高低错落地分布在一个依山傍河的山洼里,山上有田,河边养有鸭鹅,因此,家家的光景比米家镇的人家要殷实几分。就是孙恩德这样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儿,也是天天有鸭蛋鹅蛋,四季不缺粮食的人。 孙恩德个头不高,学问却不浅,据说年少时读过几年私塾,和人说话时总会冷不丁冒出几句之乎者也
“小爱同学!”喜梅学着孙子的腔调喊。 “我在。”小爱应声回答。 “听说你是个百事通,我想请教你个事:我年轻时老做梦飞,过了三十,飞梦没影了。后来我问过医生,他们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你说说这是咋回事?”喜梅用期待的语气问。 “你的问题虽然有点冷,但难不住我。那是你骨头里卡了几颗微中子。”小爱答。 “中子是啥?我骨头很灵活。”喜梅抡胳膊转腰,“你胡诌蒙人。” “微中子来无影去无踪,每天携
郑板桥跟于适没有见过面,神交。 这份交情竟是从一块墓碑开始的。 乾隆十一年,郑板桥赴任潍县,路过城南的墓田,望着层层坟头歇脚儿。 书童寒茗打了个哆嗦:“老爷,太阳快下山了,要不……” “不急。”郑板桥在坟堆里溜达着,“老爷我下驴伊始,第一件事就是体察民情。” 寒茗抽肩缩颈,捋捋胳膊上的寒毛,小声嘟囔了一句:“到坟地里体察个……” “不信?”郑板桥笑了,拍拍身旁的青石墓碑,“看看,这石料
王旃最后悔的事,就是从于适手里骗来了《访萧斋帖》。 王旃是潍县书法家,字敬斋,号雪园,住在县城东郊,所以起了个“东皋野樵”的雅号。 王旃自幼临米芾的帖,几十年下来,很见功力,尤其是那一笔蟹爪钩,摹得出神入化,几可乱真。“风樯阵马”“八面出锋”,这些称赞米芾的话,都被潍县书评家挂在嘴上招呼给了他。 凭着一手“米南宫体”,王旃混得很开。婚丧嫁娶,抓周庆寿,凡是挥毫泼墨的场合,总也少不了他。去了,
汽笛叫了一分多钟,才把甲板上的海鸥全部赶走。刺耳的声音在栈桥上告别的人群中撞来撞去,轻而易举地就猎获如雨的眼泪。但对坐在船舱里的敖米德来说,宣布起航的声音反倒在他身体里奏出了快乐。这种快乐从他得到这张船票时就开始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他必须努力不去想都市里那些声音,必须要把那些恐怖而让人窒息的感觉丢在码头上。 “我很抱歉,敖米德。我还记得和妈妈一起织毛衣时,她对我笑的样子。但信中说,妈妈走得很安详
荒凉的盐碱滩,一条马路横贯其中。这条马路是两座城市间的唯一道路,也是逃犯们的必经之路。假如强行穿越盐碱滩,步行会被割烂脚踝,开车会被啃破轮胎。 风滚草是这里的流浪者,被风一吹就溜出一里多地。它死于烈日下,随着风的指引,如滚动的车轮般远赴他乡,为种子寻找新的栖息之地。 马路旁有一间破败的木屋,它是绝妙的歌手,在风中唱着吱吱呀呀的歌。 杰克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遮阳帽的大帽檐将他的脸藏在阴影下。他
“妈妈,笼中鸟何时能起飞?” 这是姐姐的笔记本烧尽前我和妈妈看清的最后一句话。 姐姐两年前拾柴时,捡到一只画眉,它的翅膀上满是血迹,受了严重的伤。外公觉得这不吉利,劝说姐姐扔掉,可是姐姐非但没扔,还在集市上买了一只鸟笼回来。姐姐给鸟笼里做了一根圆杠,画眉常常爬上去绕圈消遣。 我和姐姐曾一直为妈妈是否会回家而争论不休。在姐姐离开之前,妈妈已经十几年没回来。姐姐相信妈妈会回来,在烧火煮饭时尤其相
这是一个南方小镇的三十年。 三十年前,时针与分针相遇。他们一起被安置在表盘里,被粗暴地拴在一起,成家,磨合,相伴,被当作新婚礼物赠送给一对人类夫妻。 这是三十年来,他们看见的第一场雪。 透过紧闭的窗户,只能看见从上而下的一片白和树枝上堆积的白影。 “外面那是什么?像那个老婆婆的头发一样。”分针问。 “那是白色的雨。”时针漫不经心。 “我还没见过白色的雨。”分针说着,突然叹了口气,“唉,
唐呱呱,本专辑作品指导老师,1990年生,2023、2024青年作家训练营学员,现为内江师范学院文学院教师,作品见于《北京文学》《草原》《诗刊》《小小说选刊》等。 不论晴天或雨天,上课总是不能耽误的。 我习惯对着电动车的后视镜,练习笑,练习把嘴角再往上翘动一点点。奔波的风吹乱了发,用手捋一捋,给刘海制造一个可亲的模样。 正如苏格拉底说的,学生不是什么需要被装满的东西,而是一个需要点燃的火炬。
声 音 这一年进入秋天后,二道河最有名气的瓦匠侯十三,右边的耳朵里总能听到一个声音: “我的话就是一把磨快的瓦刀,你要是不听话,就把你的脑袋像砖头一样劈开来。” 这个声音像是刚从枯干的老骨头中穿过,带着嘶嘶、嗡嗡的尖细回音,一下子就钻进了侯十三的耳朵里,然后一路飞奔,直至脑袋深处,最后长久地在脑袋里盘旋着。 这些话是二道河村的人说给外面的人听的。 二道河村的人还对外面的人说,这些话是侯十
绝地猫 大约十年前,我养了一只猫,一只狸猫。 那时我刚刚大学毕业,在沈阳一家杂志社上班。临近五一的一天,下班回家的路上,遇一人卖猫,拎一笼子,囚着三五只小猫。我本就十分喜欢猫,又见小猫十分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一只小猫售价二十元,不讲价。我兜里仅剩一只猫的钱,便选了唯一一只狸猫,抱回家去。 我是很喜欢猫呀狗呀这些小动物的。在我缺乏玩具的童年,猫猫狗狗带给我无数欢乐。所以,当家里那只大黑猫走丢
农场养了一只叫不上名堂的狗,瘦瘦的,一身长长的黄毛,成天懒洋洋的,走起路来慢腾腾的,像走猫步一般后腿紧摽着,大风一吹就一个踉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这条狗体型较大,仓库保管员阿莉总喊它“骆驼”。 “骆驼”跟随老板好像也有十多年了,但老板好像并不怎么喜欢它。老板喜欢那种有精气神的,喜欢那种打了鸡血的状态。 “骆驼”不在乎这些,只要保管员阿莉每天给它弄些残羹剩饭就行。它吃点儿东西,在场区溜达溜达
找瓦片。菱香拔腿就往楼顶跑。 瓦片在屋顶角落放了二十多年了,上面覆着湿重的泥土、错落的青苔。菱香一翻动,几条淡褐色的蚯蚓钻了出来,爬到了雨水里。 雨,似乎是不愿意停了。菱香的心,像落在泥土地上的雨脚,像雨水里爬行的蚯蚓,乱乱的。 院子的西南角,有一个小雨棚。说是雨棚,其实只是在积木一样搭就的砖头小屋上搁了几块木板。菱香突然发现,白母鸡在雨棚里抱窝了。 抱窝的母鸡,叫“孵鸡娘”或“鸡娘”。
女人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出茅草屋时,连身后的柴门都没有掩一下。她好像将一切眷恋都裹进了肩头的那个包裹里。 天有些阴,风不大,吹在脸上仍透着寒气。一位站在一旁的中年男人走到两个孩子身边,弯下腰,把系在他们腰间的草绳勒了勒,然后,从衣袋里摸出两个硬硬的窝窝头,塞到他们手里,站起身,对跟在女人身边的白脸男人说:“俩孩子就拜托你了,往后你就是他们的大了。丑明毕竟是个男孩,能让他识个倒顺自然是好的;想子嘛…
一只脚踩着凳子吃午饭的时候,刘金香还真想过不骑电动车。她知道路上有蒺藜。但地离家有三里,步行的话,别说在地里干活儿,光往返就要差不多一个小时。最后还是决定骑车,哪就那么背运被蒺藜扎了! 刘金香有双重任务:去二十三里外的县城接送孙子;种家里的七亩八分地。儿子儿媳妇都在县城上班,接送孙子就是奶奶的任务了。关键是奶奶不老,今年才四十九岁。刘金香的老头也在外打工,这叫所有家人各有角色。就在春天,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