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文 本文是一部“双人口述史”。口述者是一对中国南方的乡村夫妇。两人讲述了各自七十余年的生活历程,其中的大部分时光彼此交织在一起。我感到他们讲述的故事如同随水而去的片片落花。 我所在的县城与他们相距不远。我常常驱车来到他们的居所,坐在客厅里,打开手机录音机,与他们聊上一两个钟头,然后回到县城进行整理。随着整理的深入,我不再提醒他们我将到访,地点也不再限于客厅。我开始随时联系,随时到访。我去过
有时候,一个人开着车,想起小说中的某个细节,好像看到了什么画面,就把自己感动了。由于身边没人,这一失控的情绪还可任其滋长。这么说来似乎有些滑稽,但情况确实如此。这是一部纪实色彩浓重的小说。我在写作中与多位长辈有过长久的交谈,特别是我的父母。我就像一个侦探,在他们过往的岁月里恣意穿行,随时准备扣留点什么。 我的父辈大多生活在农村。我也在农村长大。不过,我的文字极少触及农村。多年以来,我心安理得地做
一 她没有一次迟到不是为了她的地漏。 房东不打算大修,教了她一套临时缓解返水的办法。她当然也不可能去大修,那又不是她的房子。她想的是,没准再住两个月就换地方了。但她一次次地靠着房东的办法,治标不治本地倒腾着那个地漏,住了一年又一年。 先是伸进一个头,露出她那标志性的头发,确认没走错包厢后,她闪身进门,道歉的同时拿牙签连戳了几颗圣女果吃。 倪侬给大家介绍,说这是我老乡郭玲玲。仅此一次郑重其事
发放福利 2017年6月的一天,刘雄在知乎上开通了一个账号,写自己移民的心路历程。“‘移民’这个词,是何时进入我脑袋里的,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至少是在2005年后,甚至还要更晚。现在与家人均在国外,过着与国内截然不同的生活,可以把那些过往写出来了,也不为别的,只因那是我的青春年华……”历时一月,他写了总共不到两千字。此后,便没有了下文。当时,刘雄刚移民成功。卖房、准备材料、提交后的漫长等待、告别
救护车呼啸着拐进通往太浩湖地区湖滨医院的水岸小道时,完玉——被急召而来的麻醉师,已在急诊室入口处的圆形车道边等着了。她想象过无数次与勤威的邂逅,却始终不曾想过的,是在这加州和内华达边境山谷深处的林海雪原里,已经离婚二十五年的前夫勤威,会作为眼下震惊全美的雪崩事故危重病人之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急诊室的自动门频频开合,雪花跟着冷风席卷而入。保洁员就是不停地清理,还是很难跟上风雪的脚步,只好搁起
一 蛋糕上插着三支蜡烛,以一当十,代表过生日的人三十岁。他双手合十,闭眼许愿。愿望如此昭然。眼皮并不能遮挡所有光,世界从未真正实现黑暗,而是混沌的,尤其此刻,像置身母亲子宫。他当然不可能记得在母亲身体里的情形,但直觉就是如此:昏暗,温热,轻微荡漾。他那时降临人世的渴望刚刚萌发,还没有形成任何骨骼。 耳边有人唱生日歌,先用中文唱了一遍,他睁开眼,正准备吹蜡烛,不知谁又起了英文的头,大家又用英文稀
一下午她都坐在旅馆里。窗外就是沙滩,和她只隔了条小马路。游人被栈道带到这儿,穿过沙滩,变成越来越细小的黑点,在海岸边来回移动。一棵树拉长了枝叶,就像跳着没有一个重复动作的舞蹈。正是这棵多少有点遮挡视线的树让她发觉风在变大,远处的礁石击起一层层白浪,之前兴致勃勃爬到上面拍照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路上一个游人都没有了。云阴沉沉地压在海面上方,隔着玻璃也能感到瑟瑟冷意。 她喝了暖壶里的剩茶,看了
一 时间进入二十一世纪的第三个十年,当“新南方写作”与“新东北文学”实现了贯通南北的呼应之后,文学地方性的新浪潮开始汹涌而至,出现了诸多有影响力的群体和流派,如“新北京作家群”“文学新浙派”,等等。值得注意的是,“新南方写作”不是“新的”南方写作,“新东北文学”也不仅仅是传统东北书写的简单翻新,而是建基于当下的时代历史与世界情势,以跨域、跨界的姿态,更翻越山海、重塑板块,思考的是如何认知和表述新
2023年12月17日在杭州的“文学新浙派”研讨会上,复旦大学金理教授的发言很明显有意标示,“文学新浙派”的价值实践理应具有如同华南学派那样成为“方法论的试验场”的“抱负”。 而2024年4月26日,《收获》杂志与浙江工商大学共同举办的首届文学周最后一场对谈“从新南方写作说起”的现场,关于“新南方写作”,关于“文学新浙派”,作家艾伟反复强调的一个词则是“召唤性”。可以看到,艾伟与金理在不同场合的论
“我便是我在其中行走的世界,而我的所见 或所闻或所感的来源唯有我自己; 又是在那里我发现自己更真切也更陌生。” ——华莱士·史蒂文斯《胡恩宫中饮茶》 一、归去来兮 在国外生活了八年,如果按百分比来计算的话,大约是三分之一的人生,这个比例将会在岁月里越变越小。一些东西正在远去,一些东西也正在靠近。 现如今遇到一些英文单词,我会不自然地停顿和反应。英语这门语言似乎离我越来越遥远,记忆也变得
一 我们目前看到的《史记》,都写为司马迁著,不过,古代著作的署名情况跟现在很不相同。余嘉锡《古书通例》说:“盖古人著书,不自署姓名,惟师师相传,知其学出于某氏,遂书以题之,其或时代过久,或学未名家,则传者失其姓名矣。即其称为某氏者,或出自其人手著,或门弟子始著竹帛,或后师有所附益,但能不失家法,即为某氏之学。”这一情况自先秦开始,持续了很久,“汉末人著书,尚不自题姓名”。因此,有个问题可以明确,
为什么读《我弥留之际》?就因为福克纳。 福克纳绝对是非常好、不该略过不读的大小说家,但阅读他的小说,依我多年冷眼旁观,有着相当普遍的相似烦恼,屡起屡仆,好像不容易撑到小说结束,读着读着睡去的倒不少——其实不是深奥,而是复杂、凌乱乃至于沉闷,已达被误以为是深奥的复杂、凌乱和沉闷。小说技术太过精湛的纳博柯夫是文学史上较受不了福克纳的人,说他光是玉米棒子的历史都当本小说来写。 在我们这个时代,沉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