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管辖你的手脚,也绝不放弃对你本领的丈量——作者题记 一 每当晨暗微明之时,耳边总会传来几种不明鸟类的鸣叫,忽远忽近,相互呼应交织,提醒着我,一个被鸟开启的早晨不可避免地再度到来。似乎大自然将一切都给出了不同的答案,而一切答案又是那么言不及义,无关乎时间,无关乎你昨天睡得是否好,以及今天会有什么样的运气降临在头上。你也不需要知道,鸟到底躲在哪个遥不可及的地方,在晦暗未明之时亮出自己卑微而骄傲
遗稿与遗愿 “我们花了五年时间,才慢慢适应父亲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这是我在纪念父亲去世五周年的小型座谈会上说的第一句话。当时,我妈妈也在,她坐在我对面,开始擦眼泪。我顿时失措,脑子一蒙,不知讲了些什么。会后,母女相扶而归,一路无言。我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两次,希望空寂长巷中出现熟悉的身影向我挥手,说一句:“转去吧,不要回头了。” 有些特别深、特别痛的情感,是无法言说的。 那就看看父亲写的书吧
朱强,一九八九年出生于赣州,现居南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花城》《山花》《散文海外版》《散文选刊》等刊,著有散文集《墟土》《行云》等。曾获紫金·人民文学之星奖、丰子恺散文奖、谷雨文学奖等。 一 没料到天有那么寒。时间仿佛又转身折回,让错过春天的人,重新经历一遍。大雨过后,地面还是湿的,到处是春天热闹后的残局,满地是雨打风吹落的花与叶子。抬头看见人家的阳台上有一对摇曳的烛火,
一 我乘坐K421次火车,从瑞昌去鄱阳。在一群以突发灵感、擅长写作分行短句(中间夹杂着光头和长发垂肩者)的人中间,讨论完诗歌的日常经验、修辞学话题后,奔赴“湖城”——几个民俗学、人类学者,正在湖边徘徊,一场由渔猎活动形成的习俗、仪式、祭祀,等待考察分析。他们严谨而富有条理,不像诗人,徜徉在语言的花园,兴奋而忙碌;民俗学者们则对生活现象充满兴趣,他们像对口头传说、生活文化、风俗习惯保有敏感的采诗官
闽地濒临大海,除了碧海黄沙、遍地丘陵,其山地亦不可小觑。 贯穿闽赣两省的界山武夷山脉,往西南方向逶迤绵延了五百五十五千米,在毗邻广东的闽西武平县域内,从容收住逐渐放缓的脚步,就此立定打住。书籍上说,武夷山脉北段地势均在海拔千米之上,南段海拔多为千米以下,及至末端的武平县域,海拔高度仅余六百至七百米。现在核实了,这个数字只能是平均,那里仍然耸立着十多座海拔千米以上的高山。 我喜欢在武夷山国家公园
我的考察是从一幅地图开始的,这幅地图就是嘉陵江地图。 当我打开嘉陵江地图的时候,我一下惊讶了。嘉陵江不仅是一条江,它还是一棵树。渠江、涪江是它最大的枝干,它健壮的根系在重庆深入长江里,细枝密叶舒展在巴山蜀水间。 作为一棵树,嘉陵江和别的树有点不同,它是一棵躺卧的树。从长江出发,嘉陵江始终贴着地面往上长。它贴得很深,就像蚯蚓伸出尖尖的脑袋往上拱,一直拱进泥土深处,拱得浑身上下一股浓重的土腥味。这
转眼间,我在西桥住了十年。西桥没有桥,是南京鼓楼附近一条东西向的小巷。搬离西桥那天上午阳光很好,风从南窗吹进来,又从北窗溜出去。窗外是热闹的街市,汽车、电瓶车、自行车、行人匆匆而过。我也是其中之一,连背影都不会留下。 十年,对整个人生来说不能算短。十年前,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工作,被安排租住到离单位不超过五百米的西桥宿舍。据说这几栋公寓房,是当初房改时留下专供建造单位新大楼的项目部人员住的。周末
隐秘的波马 还有一个星期就立冬了。远山在大块的云朵下显出雪线。从可克达拉市沿着迎宾大道一路往西,走清伊高速到巴彦岱转高伊高速走到墩麻扎,再沿着577国道一直往前,就到了位于昭苏县境内的第四师七十四团。 在出行前,我曾查询过天气预报,得知伊犁河谷将面临大面积降温,而昭苏地区下暴雪的可能性则相对较大。对于昭苏的冬天,我非常了解:大雪说来就来,当傍晚的彤云笼罩天际时,大雪便已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下。夜晚
约好大卫早上九点到酒店大堂门外接我们,他准时到了。昨晚我们到达巴厘岛天已黑透,机场出口有一大溜的出租车,司机们席地而坐,显然打车的人不是太多。有一位像是负责人的,主动上前问我们要到哪儿,邢教授说出酒店的名字,负责人指了司机中的一位,那人就是大卫。大卫长得很帅气,五官立体,他高高兴兴跑过来替我们拿行李。来之前我做过攻略,说这儿出租车是不打表的,要谈价钱,我问大卫怎么收费,他说四十万印尼盾,我刚想说三
父亲把一根小手指粗的柳条用小刀削去皮,露出白茬,穿上一块狍子肉,然后伸进炉膛轻轻转动,肉里的血水滴落,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烤得差不多的时候拿出来递给六七岁时的我,我被那种未曾体验过的味道猛烈袭击,没有任何调味品的加持,只是那种纯天然的鲜美,说鲜美似乎都不足以表达清楚那种感觉,那是森林的清新混合着溪流的甘洌,那是林中的空气和雨雪滋润过的味道,当时厨房里的场景和味蕾上的感觉至今保留在我的记忆中。 后
雨 午后,从马头山东边翻上来的黑云疙瘩一朵一朵往山神墕飘移过来,我们还是挎着筐子出村打草,结果是在半路上走着,铜钱一样大的雨点就砸下来了,一群泥娃子四散着跑向路边土崖上打下的避雨窑。在山岭上打草时,黑云重重地从青山庙梁那边压过来,我们还在坚持着割上最后几把草,结果却是来不及跑了,雨说下就下来了,是那种叫作“瓢泼”的大雨。在村西寺河畔放羊时,雨点已砸下来了,但我们的羊都不爱听我们的话,任我们叫唤,
一 离湖不远的石板坡上,一只花猫踮着脚来回走着,冲人喵喵叫唤。我刚一停脚,猫跳将过来,急迫的声音像在叫喊:“饿死了,饿死了,给点吃的吧!” 看这小家伙,骨架在皮囊里奔突,浑身灰尘“篡改”了毛发的原色,这都是流浪的标签。我打开手提包,包里装着食堂带来的剩饭,准备投给湖中锦鲤。挑出两块鸭骨丢在地上,猫三两口吃完,很快,它又喵呜喵呜地含着干瘪的肚子开始四下寻觅。 湖那边笑浪阵阵。手里这点食物,如投
八年前的夏天,我在恒达广场做外墙保温。那是我最后一年干外墙保温,截止到那一年秋天,一共干了八年。 外墙保温就是给楼房外墙贴一层保温板,好比给楼房穿上棉袄棉裤一样,冬天能减少热量散失。外墙保温属高空作业,从楼顶垂下两根钢丝绳,钢丝绳连着吊篮,人在吊篮里施工,上上下下,晃晃悠悠,每年都会发生几次伤亡事故。但工资特高,因此还是有好多人抢着干。 当然干这活儿不一定都用吊篮,也有用脚手架的,恒达广场就是
故乡的云 早晨起来又是个晴天。早茶喝过,我们决定今天去另一个牧场转转。不好意思再借人家的马了,用腿量吧,走哪儿算哪儿。辞别阿曼太一家,我们又上路了。巴合提的意思仍然是走大路,说不定能搭个顺风车或顺风马。 运气还可以,走了不到一公里就拦下了一辆收奶子的东风车。驾驶室里已经坐了一个人,我俩就坐在了车后厢的奶缸(车后厢就是一个用钢板焊的大奶缸)上,但双手必须紧握住固定奶缸的钢丝绳才行。奶缸里大概已经
我在伊犁河边住了十年,并且还要继续住下去。小时候,我不知道生活的地方有一条名为伊犁河的河,见过的顶顶大的河便是经过村庄南部的一条干渠,干渠只有灌溉时节才会大水汹涌。除此外,并没有一条河的样子,常年大多干涸着。所以,望着远处天山长大的我,并不知道一条河会带给人多少快乐! 我在初中时,第一次知道了伊犁河。那时,表姐在伊宁市上学,她带回来一张照片给我看。照片中的她,裤腿挽到膝上去,展开双手,单腿跷脚站
伊犁河谷的六月,风从西来。新疆花卉植物的花该开的早已开过,结果植物的果实大多尚未成熟。大片的薰衣草田,纯净的紫在阳光下掀起一层一层紫色浪潮,淡雅的花香漫漶大野,令人迷醉,填补了伊犁河谷香味源的短暂空白。 薰衣草相聚于伊犁河谷,伊犁也因为薰衣草获得走向世界视野的一张名片。因为薰衣草,人们记住了这片有着紫色的土地。小灌木的薰衣草,花萼呈卵状管形或管形,秆颈直立,花冠筒外伸,在喉部扩大,花柱着生于子房
暮春三月,莺飞草长。一天上午,我在光明大顶岭的蜿蜒山道上徒步远行,突然靠山一侧的道旁有一株奇特的蕨类植物进入我的视线,当我想用语言来描述这种十分奇特的叶形时,却感到搜肠刮肚的贫乏。当然,一定有人早就意识到凭借直觉去认识世界的妙处。诺瓦利斯说过,人以直觉开始——也当以直觉结束。当大自然的赤子不曾把鹦鹉学舌而得的诸多意义强加于万物,而是仅凭本心去认识各种事物的内在意义,感悟应当是独特、深刻而美妙的。刹
窑烟进村,一定是后半夜的事,前半夜风一直在叫。后半夜风住了嘴,扔下一片乱滚滚的叫声走了,才闻到窑烟味,才睡着的人说。他跟家人说罢,又站到院门口,跟一早遇见的人说。 说的时候,昨夜风叫的情景,在他脑中还一幕一幕。风扒在窗户上,或立在屋檐头,还有不叫的风雏儿,像雨天的黄嘴岔燕子,一溜儿头缩了,排在屋檐下的电线上。窗户上的风,与屋檐头的风,飞上飞下交替着,相互替换下的风,有的不落回原处,跟着路过院子的
哥哥唱着耕地山歌。这悠扬的山歌是唱给耕地的牛听的。取悦于牛,是春天播种时节提高工作效率的好方法之一。吃饱喝足的牛们很是享用着这歌声,看得出牛的心情也很是愉悦。它们埋着头,铆足了劲儿,颈部的板筋凸起如一道山梁,高高的横在牛的脊背,猛然间觉得牛高大威猛了许多。牛目光如炬,白眼珠密布着红血丝,透着执着,甚至凶狠的目光,极像是战斗前被激发起斗志的战士。这情景是耕地人特地酝酿出来的,人和牛的共同目标是耕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