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硬,一刮,便露出山骨。 老马宽脸厚肩,拙口钝腮,圆滚滚的肩膀,不似手艺人,反倒像个糙人。手极厚重,覆着老茧,形若板斧。老马的行当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不难,在葫芦上火烩出各种画。这门手艺能上溯到清朝咸丰年间,最早用火烩在各种竹、纸、绫,乃至笋箨、葵扇上。经过几代人,开枝散叶地传了下来。手里的葫芦是个异形,歪着脖子,上宽下窄,画的莲蓬,无根无脉,只有莲蓬子,花托渐大,也歪着头,简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很少用“外婆”这样的字眼,因为“外婆”是属于南方语系的;作为北方人,“外婆”是一个在日子里无法安放的词;然而我天然地青睐“外婆”的文雅,“姥姥”这个词让我觉得过于随意,如敷衍之词,舌尖打下上颚,气流吐出来,轻声收尾,仿佛丢弃,仿佛割离。 一 按照我妈的话说,姥姥因为要带我哥哥(姨家的儿子),所以没有长时期参与我幼年时代的成长,这导致我上学之后才对她有最初印象。“姥姥”,我很少叫她,倘若我发这
关于如何描述张哲的短篇新作,我从她的文字中找到答案——认领那从未明述过的爱。《青云之半》和《所有的露水都干涸》在完全不同的场域里开掘,却写出了一脉的远行与归来故事,深描“自我”的诞生与成长,围绕亲情之重与日常启蒙,张哲经由一个个别样的主体性和精神原乡,敞开她真挚、沉静、内敛并透彻的叙事。 《青云之半》写山上山下的俗世内外:手艺人老马隔三岔五上山到寺庙里看小僧觉心给罗汉像上色,表示想把自己在葫芦上
黎明与黄昏我醒来 屋前屋后都是妖怪 ——Power up 他们被投射到这世上,不断流动,成为模糊不清的图画。在时间的永逝中,终于饱满。 ——Cutscene 大部分时候,她都觉得眼前的一切呈现出自然而然的衰败景象,随时滑落至凋零。她就像一个生活在永生幻觉中的人,观看着这场平静的凋零。 ——Boss Level 1 1,量子纠缠如果在宏观层面成立,所有虚构的形象都有立体化的可能。
根茎。树冠。板根的。亚高山植物区系。多合花粉。喹啉类生物碱。 无被花。完备花。自花不稔性。先有花的。 藻层。藻膜体。藻尿胆素。新岩藻黄质。藻菌生态系统。 蚓叶。生殖叶。a叶。B叶。两叶的。化石叶。 石籽。石隙植物。卵白石突变。卵白石突变抑制子。孔雀[石]绿溶液。岩隙植物。化石果。无义突变。 水骨骼。腐水自净系统。水压感器。水钴胺素还原酶。腺。生理干旱。极端嗜酸微生物。 淡土植物。沙生演
很多时候,短篇小说最能见写作者的心思。因为场地有限,写作者又常常难以遏制自己的表达欲,于是不得不在狭小的空间辗转腾挪,像拼装微缩模型一样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一切安放得井井有条。这本身就是一件让人为难的事情,是彼此交错见缝插针,还是有所取舍忍痛割爱,几乎成了对写作者心灵的磨砺与拷打。如果讲长篇小说是深山老林或庙会大集,那么短篇小说就是场院里的一棵树或独坐路灯下的人,可同样庞杂的心思却要在这有着天壤之别
【上】 青少年帆船比赛开始,水手们陆续登船出海,美涯湾游艇会的花园酒吧空了下来。 一个黝黑女人坐在木椅上,身后风扇吹散马尾辫,她穿着松垮褪色的居家服,脚边趴着一只白汪汪的小泰迪狗,它毛发长,在潮湿闷热的空气里大口喘息。 海莉走进来,望了望吧台,只有一个伙计,正在擦洗啤酒杯。她感到失落,朝女人和泰迪走过去。 狗狗,狗狗。她对着泰迪呼唤,蹲下来,抚摸它。想不到它一下子钻进海莉怀里,散发出一股长
金月决定去看电影,在太古广场,她没约任何人,也没提前订票。星期一早上十点四十分,在几乎无人的放映大厅,陪伴着一整排猩红色的空荡荡座椅,她看了一部来自韩国的恐怖片。但她却一点也没觉得恐怖,鬼上身,亡灵,投胎,她希望这些是真实的,这样她便可以将最近无法解释的事情,例如连续几日出现在阳台上的黑色蝴蝶,突如其来落在她枕边的百合花瓣,还有莫名出现在手机相册里的一片粉蓝色天空——都认定是约瑟夫带着礼物回来看她
程皎旸一直在关注和书写当前都市青年的生存境遇,其之前获得诸多好评的作品如《危险动物》《狗人》《金丝虫》等,都会融合都市魔幻或科幻小说的笔法,塑造很多独特的动物意象,用以表现城市青年所遭受的心性异化或生活困境,在叙事技法和精神伦理层面都有很好的探索和表达。新作《没有男人的女人》《如沐爱河》,继续表现城市青年的生活和精神状态,但没有再运用科幻或魔幻技巧,是更为直接的青年人都市生活片段的呈现。淡化科幻等
没想到还能遇见你。 是啊,没想到。 谈话间,男人笑微微注视着女人。 她左手拽环保袋的绳,右手横跨前胸,去摩挲左手腕上戴的表。表是旧表,玻璃面子已有数道磨损痕迹,她不自觉将它扭进去,心中懊恼着,早知这样,出门前真该洗个头,马尾随便一绑,刘海打了绺,像什么样子。这样想着,蓦然意识到指甲油也已斑驳,赶紧放开手,略低一低头,将睫毛迟缓缓扑落下去。 从前他指住电视荧幕说,你也是这样,最擅长低头的。然
所有快递小哥都晓得,吉祥巷7号,就是施美发廊。每天清早八点,送完满崽上学,施美跨着辆旧车,吞风吻雨地赶来,卷闸门一推,首件事,揿亮灯箱。发廊怎么能没有灯箱呢,红的亮烈,蓝的轩敞,白嘛,就是干干净净的白,三条色带螺旋上升,无休无尽,教人老远看了便知道,这一天作古正经又开始了。 施美发廊一营业,快递小哥们迅速拧动把手,电动小三轮呜的提速,各自从羊肠小巷尽头扑过来。这个片区大大小小的派件,他们统一扔在
一 我非常看重小说的逻辑。我在文学的意义上使用逻辑这个概念,这个逻辑不仅是语言上的形式逻辑、现实生活的情理逻辑,更是艺术上的逻辑。因此,小说的逻辑超越于语言逻辑和情理逻辑,表现为一种内在的艺术逻辑、伦理逻辑和精神逻辑。换言之,小说的逻辑比语言逻辑、生活逻辑更加丰富和复杂。小说必须基于生活逻辑,但好小说敢于偏离生活逻辑,并在更高层面上重构了新的精神逻辑。正是在偏离和重构中,一个新的精神空间被打开,
火箭创纪录的22连胜那年我上初一,每天吃完中饭回学校,总有男生缠着我问今天赢了没,姚麦合砍多少分。初中我从城里被送来了乡下,父母担心我吃不了寄宿的苦便让我住在外公家,午饭时能见缝插针看两眼体育新闻,再播报给大家。但这也看我心情,心情好便多记几场,有时候记不住那么多,虚构比赛结果和精彩镜头也会有。我记得最热门的几支球队,大多照好听的编,大家开心我也开心。学校一个月放一次,等一个月后放假回家上网,早忘
“我把车停在后面,找了一会儿入口。”云晓韶向我解释,又问,“你到多久了?” “我也刚到。”我把椅子往前拉了拉,想听得更清楚些,“云老师要喝点什么?” “我喝什么都行。”她瞄了一眼菜单,“就美式吧。” 我跟云晓韶约好下午一点在一家新开的社区咖啡馆碰面。刚到时没什么人,我特意选了角落的座位,以为会安静一些。很快进来两位母亲,身边的男孩满屋飞奔,母亲则优雅地坐在一旁,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我把裙子整
钱墨痕的两篇小说《寒露》《火箭》,虽然题材、视角和故事都不相同,但都聚焦于少年的成长问题,对少年的成长和学校教育进行了深入的思考与呈现。这两篇小说都采用了第一人称叙述,但也有所不同:《寒露》的主人公是一个女孩;《火箭》的主人公是一个男孩。《寒露》的叙事在往事与现在之间不断闪回,描写了一个善于鼓励的老师对“我”精神成长的重要性,而当多年之后,这位老师寻求“我”的帮助时,却意外“治愈”了我的精神创伤;
1 “那谁”“活现”“外死外葬”——从这些称呼明眼人一眼即可看出:他是她现在、过去、未来唯一的丈夫。 一年前的某个下午,我在写一篇关于人死后意识在宇宙飘荡的小说,一个尾号2131的电话忽然涌入——我明天在S医院做手术,你回来一趟?我脑中顿时灰黑一片,黑是因为愤怒,灰则出于未知与恐惧。是“那谁”“活现”,本打算“外死外葬”,现在因时日无多,要求回到原来的位置。 不,我没空,况且,你有那么多女朋
一 一只银背大猩猩出现在黑匣子里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我明明记得是将时间针往后拨的。我想要一个生活在二百万年之后的AI,就像日暮前在窗前看见的那一个一样——不,是比那个更智能、更强壮。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AI,这一比毒蛇还要阴险的技术,早晚有一天会让自以为是的人类吞下自毁的苦果。可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而我手中的这套元宇宙设备又这样靠不住。能量不足也就罢了,竟然连时间都搞错。可这又能怪谁呢
重构父亲形象,书写父子或父女关系是70后作家短篇小说创作长盛不衰的写作主题。如魏微、盛可以、乔叶、李浩、滕肖澜、鲁敏、张学东、计文君、戴来、朱山坡、娜或、张楚、付秀莹、瓦当、东紫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这一主题,并且形成了具有新世代特点的父亲艺术形象,建构了新的父子/父女关系图景。与既往文学谱系中的父亲不同,在表现这一题材时,70后作家不约而同地“掏空”既往文学谱系中高大、无私的父亲形象,通过不同的虚化
一 “这件事远比你们想象得要复杂和凶险,不是简单的做买卖或者长途旅行。你们要退出的话,现在就可以大方告诉我,别觉得不好意思。到时候进了山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再想吵着要回家,可就难了。别觉得我唠叨,我也是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三年前,我一个兄弟带人穿越罗布泊,三死一伤,荒野中变化大,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听说过爬珠峰吧,听起来多么成熟的登山路线,每年照样要死很多人。前年还有一群富豪坐潜艇去看
“我在写现实,看起来像奇幻;我在写奇幻,但看起来就是现实。”这是青年作家兔草为其第五届豆瓣阅读征文大赛获奖作品《长江来客》所撰写的自我推介语。这一充满思辨色彩的作品“自画像”,因其触及了作家对现实思考、创作观念与形式表达之间发生机制的自我指认,而成为我们对其城市奇幻系列小说创作进行整体性理解的“通关密钥”。在这部开启作家之路的成名之作中,兔草为读者讲述了退休老人老叶在一次渡江事故中痛失爱孙之后,因
时间:2024年7月3日 地点: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中国语言文化学院 参与者: 林培源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云山青年学者”、硕士生导师 林洛合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中国语言文化学院2023级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生 朱沛杰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中国语言文化学院2023级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生 古家铭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创意写作)2021级本科生 吴美慧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创意
去年我接的最麻烦的一个活,是为晏鹏兄张罗的孝感市文昌阁写一篇古文。大概是在早春某次陡冈镇桥南餐馆的聚会,腊香味油菜花海里,星月夜,家乡菜,我又被劝酒大王们的花言巧语捕获,多喝了几杯,中激将计答应下来的。结果是回头我读了大半年的唐宋八大家、本地县志,一到周末,就开着车子在下面的几个乡镇打转转,翻山越岭,过河寻桥,搜肠刮肚,李贺附体,好在我的这辆破旧帕萨特还是要比唐朝的黑驴子强一篾片,灌了各镇加油站不
婚宴 塔娜和通拉嘎这对年轻人的婚礼宴席,设在海拉尔的巴彦托海镇上的一家饭店里。因为距离较远,所以镇上去吃喜酒的人们,从早晨八点多,就兵分两路,分别聚集在塔娜和通拉嘎家门口,等着接新娘塔娜去通拉嘎家,而后从通拉嘎家乘车前往饭店。 弟弟贺什格图和弟媳凤霞去塔娜家接新娘,我和阿妈则前往通拉嘎家。一路上遇到许多穿着盛装去吃喜酒的女人,因为刚刚下过一场雨,路上积水很多,也十分泥泞,怕脏了自己的鞋子,女人
中国房间·海中舟 一辆起亚牌SUV汽车,从亚欧大陆的最东缘,杭州湾南端的陆地,载着我,一路向东,驶向浩瀚的太平洋。我是在人群嘈杂的宁波高铁站上这辆白色汽车的。司机是安徽阜阳人,老婆在老家照顾读中学的儿子,他只身在浙江打拼,专门载客跑宁波和舟山这条线路。汽车离开城市,渐向海洋。漫长的金塘跨海大桥,桥下,是浑黄的海水。途经册子岛。册子,书写的册子,在潮涌的电子时代,这个岛名,让我联想起自己喜欢的各色
访谈时间:2023年6月13日、26日;2024年7月10日 访谈形式:网络采访 受访人: 王十月 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主编,作家 访谈人: 张丽军 暨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导,暨南大学出版社总编辑 张丽军(以下简称“张”):您在2012年曾发表过文章《我想做怎样的小说》,现在想请您谈一谈您是怎么“做起”小说来的。请问您是为什么开始文学创作,或者说您进行文学创作的初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