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大地的主题。清溪村周边,山脚下、草木间,江河湖溪,流淌奔漾。田间干活的农人,四季常穿胶靴,耙田、插秧、拔草、掐菜。园子外矮墙、“懒夹条”栏栅,晾晒洗净的水靴。有时将靴子放在塍间埂坝,下田时换上靴子。犁镢锄耙,镐锨斧镰,整饬土地。“一籽下地,万粒归仓”。小块菜地,百家煮菜。油菜苔、白菜苔、红菜苔,掐了主苔尖,又生侧苔。那天,我去卜雪斌家,在“清溪书社”门外的油菜地掐些菜苔。清溪村人不在冰箱存菜,
梅的火焰 沿着原路,我一直追寻到古代的枝头。 永不熄灭的火焰,照亮我人生的寒冬。 这个富有诗意的词,这个便于呼唤的词,这个经久耐寒的词常在我梦中出现。当梦来临,你的高贵与冷艳就会在我的梦中含笑吐芳。 从未放弃一生一世的锤炼。 也没有在辗成尘泥中熄灭自己的馨香。 我想成为你老枝上的一朵新蕾,在一个接一个的冬天里去融化你尘封已久的冰雪。 最后,我回到耀眼的枝头,唤醒春天的沉睡与光辉。
树根 举起树的高度,筑牢树的根基。 树根一辈子秉承“土地不亏人”的信条,拥抱大山,扎根泥土,在大地母亲怀里吮吸乳汁。于是,心地里溢出了芬芳,长出了希望。 树根吸天地之灵气,取日月之精华,喂养树干、树枝、树叶。一年,十年,甚至百年,用毕生心血滋养树的生命,丰盈树的年华,只为开枝散叶。 如果说,树是一座高楼大厦,树根则是大厦的基础。没有树根的盘根错节,哪有高树的枝繁叶茂。 风雨当歌,寂寞如诗
养石 喜欢石头。 喜欢养石头。 喜欢有名的山无名的山上的石头。 喜欢有名的江河无名的江河里的石头。 喜欢故乡或异乡的石头。 捡一些石头回家,经年累月地养着。 得空时,静静地看着石头,越看心境越安宁,越看目光越清澈,越看越知足欢喜:我也是有大地的人,我也是胸藏丘壑的人,我也是有故乡的人,我也是从来不曾丢失过自己的人。 和石头说说话,讲讲爱情,谈谈生活。分享我快意的人生或不快的烦恼事。
惊蛰日,宜静坐独处饮茶。春日温暖,万物萌动,不要惊动了它们重回世间的脚步。 风吹皱满河春水。我坐在山坡上看见少年的你,款款向我走来。 寒食节后,院子里的花争奇斗艳,互相妒忌。夜里可以听到她们窃窃私语。与其听流言蜚语,不如新火试新茶。 一个晌午,阳光灿烂,冰面发出破裂的响声。终于,布谷鸟从深山发出第一声呜叫,春天,还是来了。 三月,花期错过后,抓紧到山里寻找。山里的桃花正艳,杏花肥美,像寻找
月亮河,从那晚的树丛中流淌而过。 那夜,静极了,四周没有一丁点儿声响。我们数着彼此的心跳,任由月亮河的清波,把我们淹没。 月亮河洁净的辉光,照亮了我们的青葱岁月,暖暖的风里,自行车追逐于平坦寂静的路上。 那是再也找不回的勃发和冲动,月亮河奔流着,把它带走了。 遥远的水声汩汩流淌。 我撑一叶扁舟,从此浪迹天涯。 故乡的白杨树,是那夜唯一的风景。 年轻的白杨树,为爱拍起了绿色的手掌。
家乡的山谷 高山耸立,高山与高山之间山谷深深。 不竭的小河穿过山谷,运送着丰收与欢乐,孕育了河畔的田地、丛林与花草,流淌牛羊欢叫与牧笛声声。 山谷储存着农人辛勤的耕作、惬意的憧憬,收藏着明亮的日精月华,盛满谷风甜美的诗韵。 山谷千百年静穆无声。有一天,一支勘探队触摸到它深处惊人的脉息,放飞它埋藏着稀有珍宝的特大喜讯。人们沸腾了,山谷依旧静穆。 山谷与往常一样,默默对着苍天举起它的巨杯,晃
一个人在没有人迹只有神迹的地方,这是一个人的终极幸福。 在这里,花自然开,鸟自然叫,风自然吹,路自然走。你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怀疑,不再想时间和时日,不再等待和期待,你的心与身放在哪里都舒适。 所有的聒噪都被落花细密地铺在地上,掐着金丝的阳光,沾着露珠的鸟啼,你也心安理得,成了大自然的一部分。 在这里,思想清空了,却如此充实;心里放下了一切,却终于找回了自己。 没有梦,也没有了梦想;没有为花
薄雪腌制乡愁 麦草垛又瘦了,还有些倾斜 快要压不住场院的空旷和阒寂 暮色逐渐弥漫,曾经独自葳蕤的草木 已落光叶子,也暗下简约的身影 在自己的深渊里隐形,唯有 被脚板磨亮的山路,在蜿蜒中 自带光泽,伸出被往事包浆的故土 来到我子夜的梦境里 听说,月光引路,昨夜的故园 落下了一层薄薄的雪 在屋瓦,在庭院,在水窖旁的菜地 也在弃置多年的农具上…… 像一层淡淡的盐,蘸着隐约的鸟鸣
三月 推开老宅的一扇门,谁起得 更早一点?猫、桃花、压水井…… 绕过一棵杏树,春风刚拐了个弯 不小心吹乱满头白发。一晃就老了 时光尚未展卷。树下 那一碗引水,似乎仍满怀期待 翻越一道门槛,草木探出 各自天涯的念头。含苞的序曲久久未散 杏花 随着一缕缕春风,悄悄探出墙头 游园值与不值,任由童声乱读一通 春日苦短。从幼儿园里 最早跑出了课堂 攀上豆蔻梢头,比雨后的桐花闹一点
神秘的小风车 我时常看到这些小风车 在城郊,在旷野,在密密的松树林中 它们站在地势的最高处 不停地收集着风,并把风转化为 自己的一部分,它们是风的精灵 这些神秘的小风车,曾不止一次地 打量着我,一个温和的东方人 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 他带着祖国的文化,汉人的血液和呼吸 在异域的城镇穿行 或许我就是一股风 一股柔软如玉帛一样轻柔的信风 忽然推动了你俏丽的叶轮 加入到西风
值得期待的夜晚 我们把它抱到小山坡上 阳光会让麦子更香甜,像埋在柔软的皮毛里 我金色的朋友,好想再碰碰你的头发 看你把手掌,安全地搭在我手心 风吹乱你故作严肃的表情 躯体干涸,唯独希望 令生命苦雨潮湿 整个白天我都沉默地忍耐着 等夜晚,把你送回我的梦里 今夜大雪弥漫 风吹过 村庄的每个壳都在响 像我亲手为你戴上的小铃铛 雨 重逢,比想象中更像一场暴风雨 急遽盘旋,满
临窗观夜色 火车在铁轨上痛苦地咆哮 碾碎光阴的褶皱 汽笛声北上,长路两侧 暗黄的灯放射出久远的光明 又一个夏夜 空气并不潮湿,在我身后 无数难以承受的波澜消失不见 我们坦然接受 每一个宽容而谨慎的清晨 南塘即景 驶入一处村落,风声婉转 断砖覆盖在烈日之下 南塘的瓦罐,蓬勃着几株生命 取代阑珊的暮春 如此古朴动人。柳树包围碧绿的池塘 几簇花在阴影下避暑,甲鱼潜入水中
父亲的玫瑰 “又下起了,洁白的雪花” 缓缓垒砌一座白色古堡 多美的房子啊 落在心里 这是父亲赐予我的嫁妆 当现实收紧,玻璃尽碎时 勇气,呼吸和生命 流向血脉,丘壑 深处,父亲牵着我的手 一朵小玫瑰别在发髻 如初时 寂静来了 茶海上的雪花,开始蔓延 像是写字台,又像是画板 都是父亲的语言 也是我慈悲的彼岸 绿袖子 倾斜,缓慢地 远方湖水的低语 钻出袖筒,云朵
想象一把木椅躲在 一棵树的后面 繁茂的枝头盖不住 抖落的阳光 斑驳的影子随微风晃动 富有灵性的事物 又一次映入眼帘 一两声蝉鸣催促 黄昏搀扶落日离去 星星在夜色中射向远方 簇拥月亮,获取其光辉的暗面 干燥的时间虽然短暂 亦抱有万物的悔恨 向自然敞开心扉 生存的困境要求你 留下自己的名字 偏见 我还记得眼前不被留意的嘈杂 戏剧大院陷入内耗 浪费的光阴列出罪名
七里山塘 描摹出江南烟雨 山塘街里展开的图卷戏 从未知发生之前上演 午后,离别仪式还没准备好 身份与名字开始重合 构成新的词汇 石板路上,凹凸覆盖了水波纹 触碰脚底一 灵魂发出颤音 为眼中收纳的曲剧伴奏 攥紧手心里的沉默 幕布闭合。伴随 一条不可视见的绳子 缓缓下沉 拙政园 红枫与黑白水墨的构图 拙政园在冬日肃静 鸟群飞入画卷,缄口不语 历史在雕梁画栋中沉淀
给朋友的信,在夜里写好 没有地址,没有邮票 像一个流浪儿,躲在角落 要在邮局下班之前,把它寄 古老的仪式,还差一步 信中,是童年,是 怪诞而荒芜的梦 你应当还记得 校园里的樱花 每年都在准时开放 两个孩子,张大眼睛 把世界装进心里 信,在一个清晨投入邮筒 仪式完成 没有地址,没有邮票 请不要给我回信 那全然是一个希望
夜,好像还不够深 不然,我怎么还能看到 那个人清晰的轮廓 和烟一起蹲在路边 单薄的白色衬衣 在夏天显得理所当然 在冬天就严肃起来 没有给谁打电话 手上也没有传单 也许没有勇气离开一座城市 没有谁赋予谁未卜先知的能力 那些车票 机票 船票 也许无非只是换一个街角 感谢那不是个雨夜 还不算是浇灭希望的绝境 也不用回答“眼角的是雨”
那句话,我迟迟不敢说出口。我知道,一经说出,它就成了一把刀,将时间斩成两截;或者等于打开一道闸门,我情绪的山洪便会放任奔流,过往种种亦将溃不成军。如果继续憋在肚子里,情形肯定会越来越糟。所以,我还是选了上午课间操的时间,一步一步,挪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班主任正埋首于一堆作业中间,对于我的造访,颇感意外。一个向来遵纪守规、成绩优秀的学生是让老师放心的,但一旦闹出动静,可能就不是小事了。五十上下的
1湘西南的孟春。春天翻过来一页繁花,又覆过去。绿叶茂盛,扩大,浓密,水嫩。这要淹没一切的浪潮,在山野撒欢。我的湘西南是水嫩的叶子做的。盯着她超过十秒钟,她就会流出绿汁。那些鸟鸣用水洗过,清脆、嘹亮,才叫三五声就吸引了我。连那些风,也总是把绿抓来,涂到我身上和心上。如此慷慨,湘西南把几个县的绿奉献出来,把几个县的鸟鸣奉献出来,交替着用细雨和阳光擦拭,永远的水嫩,永远的透明。苦楝花把浓郁的香揉进风中,
吞咽时光 这么大的风,裹挟起这么大的灰尘;这么突然的相见,这么多人、这么多物,这么多变化的容貌,考验着你情感的忍耐力和时间的辨识度;从开始走,到停下来面对大家,这么多的局促;这么浓烈的酒,接连两杯;我认识又不认识,时间这么快,已改变了这么多。 嬉戏的孩子穿插其中,他们急切地想要成长,催促着我们;年老的更加衰老,一再减轻饭量的碗里,时间露出的鬼脸多么可恶,你们右手握着的筷子捏紧些,再吞咽些时光,
法语版《福地》面世后,出版社安排在法国和比利时做文学活动。我是从巴黎坐火车到布鲁塞尔的。火车行驶的噪音极小,车厢里整洁安静,舒适有如客厅。在布鲁塞尔的活动是与比利时作家伊莎贝尔对谈。早些时候,我们在中欧国际文学节一见如故,在三里屯喝得晕晕乎乎,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钥匙还插在门外面。 伊莎贝尔真诚爽朗,有一头与生俱来的白发。再度相聚,她非常热情,带我逛美术博物馆,参观她男朋友的画室,去著名的酒吧小
可能每个人在某个阶段多少都会沉迷一些无意识的习性和行为,以前,我就常常在无聊和烦躁时,用手在桌面的水渍上、哈了气的玻璃上,或用树枝在摊平的沙土上画一些图形,然后,在上面不停地画圈,直到面目全非又重新来过。有时,也会顺手拿起一些废纸、树枝,或树叶、水果皮、瓜子壳、废照片等无用的东西,把它们一点一点撕碎,又重新拼接组合,在这种无意义、无意识的机械宣泄行为中,内心会变得出奇的平静。只是以前没有想到,这些
吴鸿:艺术家与其创作的作品之间,有很多种关联方式,杨文萍是将生活与艺术等同起来的艺术家。初看她的作品,我们从中可以发现鲜明的女性气质与女性的思维方式,但是,正如她所言,她并不是在刻意追求一种理论上的“女性艺术”样式,而是尽量在表现着真实的自己,那么,即使在她的作品出现的那种女性气质与女性特质,也无非她本身就是一个女性而已。她是在用作品来真实地表现着自己作为一个女性的个人精神史。 卢文悦:时间很大
在中国当代电影谱系中,由导演万玛才旦、松太加等人组成的藏地电影是其中一支独特的支流。尤其是已故的导演万玛才旦,一度被认为是中国当代最杰出的文艺片导演之一。影片《气球》是一部上映于2019年的长片,曾经入围过世界三大电影节中的威尼斯电影节,是他生前执导的倒数第二部作品。《气球》聚焦于一个具有普遍性的藏地家庭达杰一家,故事围绕着计划生育和西藏地区的宗教观念,讲述了一个发人深省的故事。影片用精巧干练的视
心理学家倾向于认为,恐惧是主体面对某一特定对象时的感受,而焦虑却没有特定对象。然而,焦虑并非没有对象;焦虑作为一种信号标记着主体身上被隐藏的特殊点位。 让我们想一想爱人之间所发生的欢愉时刻,每一方都可以宣称自己给予了对方想要的东西,每一方因而都感觉自己是被欲望的对象,顺理成章地,每一方都貌似一个不可否决的主体。但问题在于,此类宣言、感觉和主体指认都是基于一个欢愉场景才得以发生的:就此而言,反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