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演进总是这样,看着要被一个更大、更汹涌的潮流盖过,却不但未被淹没,反而从中获得了更加强劲的生命活力,甚至涌立在了潮头,成为弄潮儿。最近三十年来,先是商业大潮的冲击,电影、电视剧的崛起,导致文学影响式微的描述成为一时热议。然而小说没死,文学依然活跃。后是网络发达、手机普及,新媒介的兴起及传播方式的巨变,又引发了文学即将消亡的担忧。然而我们看到的,却是网络文学的兴盛,全民阅读与全民写作的热潮兴起
连着几个晚上,躺下睡不沉,睡眠像一根烂木头,断成一截截的。整晚跋山涉水,朝着一场沉沉的梦境走去,梦境是遥遥可望却终不可及的地平线,怎么也走不到。今天傍晚,西边的天空还亮着,我就忍不住打哈欠,对即将到来的夜晚多出几分期盼,连续失眠的恩赐,是倦极后的一夜好眠,照理说,今晚能睡个囫囵觉了。果然,夜里灯一关,脑部深处神秘的松果体悄然工作,困意蔓上来,眼皮很快睁不开。难得的好兆头。怕兴奋,只暗暗欢喜。不知过
乙巳新年将至,《特区文学》推出《同声》栏目,逢单月更新。 《乾卦·文言传》载:“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所谓“同声”,侧重的并非频调的一致性,不是流水线生产出的同质化的“同”,更不是为求表面融洽而苟同的“同”。实际上,同声相应,是指两道声音之间的感应。这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一方面彼此在深处有共通性,相逢必有应;另一方面,二者也保留着差异性,就此相互补充,将一片更开阔的视野赋予对方。同与异层层交叠,推
如果有朋友与我年龄相近,且在2000年前后也住在劳动公园附近,那么对我接下来所讲的几件事情也许还有印象。第一,公园施行免票政策之前,对面拐角处开了一家冷饮店,生意不错,花生沙冰卖得最好,酱汁丰富,上面撒着不少坚果碎。每到周末,都有学生在此集聚,大呼小叫,互相抄着作业。其中一位不怎么说话的,叫韩家勇,平头,长相周正,画画不错,没学过但有点天赋,校服的袖口上常年盘踞着一艘巡洋舰,仰角,好像人在海中,茫
范德彪:你,你咋来了? 小翠:家里出了点事。 范德彪:出,出啥事了? 小翠:我爸…… 范德彪:你爸也没了?! 听到这段,孙程靠着棋社墙角,眯着眼睛,又是一口。一条线入喉,透心凉。他捏紧手心,这大绿棒子,如东海寒铁,寒意散进掌纹。棋社临街,北风卷着碎雪,门底下透进来。门框上挂着棉布帘,脏兮兮的军绿色,油光锃亮。门外夜色似海,黑沉沉荡漾,仿佛有看不见的重量。 孙程熟悉这样的黑与这样的绿,二
2020年,黄平针对双雪涛、班宇、郑执等东北青年作家的崛起,提出“新东北作家群”概念。这是学界首次对东北青年写作的精神特质和审美特征进行整体性、系统性的理论建构。在此之前,黄平已对双雪涛《平原上的摩西》、班宇《冬泳》、郑执《生吞》等小说进行过个案研究。虽未从文学思潮和作家流派的视角进行勘察,但无疑为新概念及其周边话语的建构奠定了坚实的批评基础。在此之后,黄平不断介入新东北文艺相关话题,从东北文学延
面对一张白纸,或是一个空白的文档页面,心中总是忐忑不安,这都是正常的。这个时候你需要集中精神,想象自己会某种魔法,或是拥有某种超能力,可以将旁边的水杯用意念粉碎。必须有如此的强力,才能看清接下来要在那片空白之中做点什么,或是看清什么。当然,世界上没有人会逼你坐在桌子前,盯着空白看。如果实在太累了,你就应该起身活动活动,出去走一走。你看,现在是阴天,来到阳台上,点上一支烟,眺望一下远处的高楼是再好不
一 午餐只吃了半碗番茄鸡蛋汤泡的米饭,酸味占据了赵铭的胃袋,说不上是番茄的味道,还是饥饿引起的胃酸反流。他决定不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无法解决的事情上。没有人上门买东西,赵铭干脆在柜台上摊开作业本,一开始是数学,然后是自然,比起数字,他更喜欢看自然课本上画的植物插图。夏日午后有太多让他从作业中分心的事,从店里向外看,春天出生的小猫,这个时候已经能灵活地跳上对面的围墙了,直起身用前脚拍打越出围墙的石榴果
一九七三年六月八日,周总理陪同越南领导人访问西安,从机场到丈八沟宾馆道路的两侧挤满了人。一个星期过去,大人孩子提起来还津津乐道。有说鞋子丢了一只,踩丢了;也有说周总理冲他挥手致意,蔼然可亲。大伙儿太激动了,在土门桥头附近涌上路面,车队缓缓泊住,焦点随之发生了转移。什么转移呢?车,周总理一行乘坐的礼宾车是红旗、上海,还是伏尔加?几个孩子险些打起来,我跑去找老尚。老尚翻检报纸瞅了瞅,笑,红旗,是红旗车
电话是上午十点多打过来的。我爸说,你妈病了,昨天晚上住的院,不过现在没嘛事,你看看要是有时间能不能回天津看看。你妈不让我告诉你,我想了想,还是得跟你说啊。我挂了电话就开始订票,手里还有点事儿得处理,算来算去只能订了第二天凌晨的一班。 飞机不但没晚点,还早到了十五分钟,我等着取行李,大厅里灯都没开,广告灯箱也暗着,只有几个安全标识发出一点荧光。我从洗手间出来,履带才开始启动,哐哐响,好像大早晨的就
火红的光线经过水塔山时,立即被葱郁的植物反射成青绿。等照进濯缨苑,走廊里像被插进一根荧光棒,霎时变得明媚。盘踞的暗影来不及逃窜,无声蜷缩在尽头的暖气片上。光柱明晃晃,照到哪里哪里亮,什么秘密也藏不住。自行车、咸菜缸、拖把、旧书、餐盒,这些布满旧时光的老物件,安静而祥和,像心事一样,在飘浮的微尘中将自己打开。每天此时,东西两面墙上悬挂的文学大师才被允许从暗黑中走出,列队等待晒太阳。屈原、李白、苏轼、
金沙湖三题 昼永 桑树蓬松于湖畔, 斑鸠叫几声又藏了起来。 快意有来由, 被湖隐茶室里的你,坐着听到了, 据说坐着比站着听到,运气会好。 玩友谢师,爱古琴, 弹完一曲《空怀若谷》就散别了。 常熟不去了,玉山也不去了, 金沙湖应其心而濯其身, 就算被你的小疏忽遗漏了小敏感, 也是绿的。 且绿得,能看见更多的边际: 半边出太阳,半边飘云, 半边碎风把芦苇吹歪了—— 大雨
花芭山上 眼见得清透空气浮动于绿野 猫爪藤仰起嫩黄小脸儿 只要风吹,花就幸福得打战 “良辰最是治愈,消融我 一路走来积攒的悲伤 这一生,我只愿为美停驻” 南洋像一道眩目的分水岭 梅雨后,阳光重绽的光彩 甚慰我搭乘长途飞机而至 略带疲倦的心,更何况 此时你穿白衫,侧立在我身后 你说英语,指向山下高楼 簇拥你栖息的窗口 在那里,少年华章一页页打开 向未来呈上,含苞的答卷
很远的人 醒来就被雨声稳稳接住 白色光点指引 道路消失 夜在我体内骤减 猩红色的热情行进至冷寂 无调协奏。约束花之形体的 精神,解除了对我的约束 在河床的枯水期 抵御纸火,和口唇之侧 雨汽邪魅的一次涣散 沿堤,合理地告别绝望一日 与迷雾取得无言的一致 草地毛茸茸一片呢喃 做一个很远的人 内心剧场 一个人的体内曾上演多少故事 爆发过多少战争 受过多少猜忌,毁谤
黑色的大丽鱼跃入海中 “平移是世界诞生的方式” 这样的命题发生在空间中 显示出盲目、单薄和麻木的丰盛 从一颗栗子到一颗栗子 从一种疼痛到一种疼痛 枞树叶试图复制整片森林和大陆 空间与时间同时沉默 当我在这个清晨醒来时 怀疑睡眠的发生 时刻被悬挂在人类天空的悲伤 站在石头堤坝上 沿着马铃薯的轨迹滚下去 十一颗石榴的破裂…… 当我们的天空 在一夜间燃烧成火焰 又迅速冷却
春 雨期相隔甚远 拟定了花期的少女依次排开 等待从生到死 等待,是一个被刻意拉长的音节 我的前半生也将被洗涤干净 在第三十次的清明雨后 抛掷在我身体的荒野,胸前起伏的山峦 雨期太远 黄昏后的沙尘是退潮后四散的众臣 在春天杂草丛生的颅顶上滑行 使用说明书 一串数字和一堆罗列成行的地点名词 语言被剪成片段 从锡箔纸的脆弱处 断开一个提前预兆的无效性 用以自我辩白
在甘南草原 七八年前,在甘南草原 距离拉卜楞寺五公里的 一座毡房背后的小山坡上 我们在格桑花和菜籽地里 弯着腰寻找彩色的石头 突然,从山坡背后冲出 十几匹马。马蹄声、铃铛声 混杂着两个少年的口哨声 从不远处惊雷般突袭而来 他们在马背上起伏跳跃 长发像风中燃烧的马鞭草 “嘿,朋友,可愿意过来玩” 十月的冷风中,他们拎着酒瓶 露出胸前黝黑的皮肤和肌肉 “过来玩吧,就在前面
至今,《特区文学》“读诗”栏目,已历整整20年。 20年一条好汉。20年,无数条好汉的目光组成了一条“诗歌细读”的细流之河,沿着每一期杂志纸页上每一个汉字的缝隙,我们的历史缓缓而滚滚地流过。 回想2004年我内心沉重的春天,苦闷中我终于写出了《重新做一个批评家》。开篇头一句话就是:“我似乎已经没办法写文章……我越来越不喜欢起承转合,越来越不喜欢八股式的开头与结尾……越来越讨厌……”记得那一天,
凝视已抹去的单词 依稀剩余的线条的一部分 “或者”已然弯曲 在抹去之前已然 空出的关系 我想进入那样的地方 将肩膀卷进内部弯腰 屈膝 用力收紧脚踝 内心即将变得模糊 但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没有完全抹去的刀 长长地分开我的嘴唇 我圆润且后退的舌头 寻找更漆黑的地方
我检视一个被抹去的词。 残存的一丝丝模糊线索, 在字母“或”弯曲处 那些本已空出的缺口, 就算拭去前也如此, 我意欲去往那些地方, 佝偻着肩头 腰弓轻伏下去, 屈膝,脚踝紧贴一起, 而渐渐黯淡的心, 仍未令何物可比于此 尚未抹除干净的利刃, 在我唇边划来划去。 我寻觅更深邃的幽暗, 舌头蜷缩。 韩江,1970年生于韩国光州,毕业于延世大学韩语文学系,韩国作家,诺贝尔文
世宾:此心不死 韩江诗歌《名为心脏的东西》开头一句“凝视已抹去的单词”,这个单词应该是一个类似“勇气”“美好”“善良”“宽阔”等词语。这个词语应该使人成为人,并且在更加美好的维度上召唤着人永不妥协地活着的词;但这个单词被抹去了。幸好,这个单词只是存在的“线条”的一部分,但此时它空缺了,被抹去了。这个单词对于“我”很重要,诗歌标题为“名为心脏的东西”就是指这个位置,或者就是这个词,它的重要性于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