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可可挨打,准确地说,是和儿媳苗小玲的一只高跟鞋有关。苗小玲开始的时候,也不是不喜欢可可,甚至有时还会逗着可可玩儿:“可可,来,翻个跟斗。”可可眨巴着眼睛,很听话地翻跟斗,不是一个,嗖嗖,两个,悬空翻。苗小玲见了,咯咯咯地笑着。 周聪也跟着笑,还啪啪啪地鼓掌。 他们三岁的儿子浩然在一旁也跟着学舌道:“可可,翻跟斗。” 可可没翻,对着浩然咂吧几下嘴,估计是看人下菜,浩然太小了,用不着费心巴
一 苗小伟把一块假银元塞在他妈嘴里,他妈才合了眼,咽了气。这样,也结束了漫长的医院治疗,这对大家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解脱。苗小伟他妈活着的时候,经常说,生我家小伟啊,那是差点要了我的命呀。人生人,吓死人啊,换了三个接生婆,最后送到卫生院才艰难生出来。 死,难;生,更难。 苗小伟为了给他妈治病,花了三年时间,最后人财两空。这三年时间,他的生意一落千丈,从一个人人羡慕的千万富翁,悄悄变成了负债累
一 赵姗姗的高跟鞋急促地敲击着僵硬的水泥地,她以远超出平时步伐的频率上电梯、出电梯、掏钥匙、开房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那几柄钥匙串在一起的钥匙串啪地甩在玄关那只精美陶瓷小鹿的肚子里,由于投掷得太重了,小鹿似乎发出了一声想破碎的声音。而她脚上的那双高跟鞋全没有了平日循规蹈矩的摆放,间隔一米多东一只西一只,站一只躺一只。 赵姗姗心上似乎有层厚厚的包裹,想长舒口气,又被遮盖得严严实实。她努力想平息下
女人递烟,尚信没有接。女人用金属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着烟,她的毛裙下露出高跟鞋,鞋跟斜杵在地,尖尖的鞋尖不停颠着。她说,哎,你别不说话啊。 三天前,尚信从网上了解到某品牌面粉被本市质检部门抽检出不合格产品,他用自己的微信公众号对消息进行了二次加工并及时推送,帖子的点击量在三个小时内惊人地突破了上万次,还被转载了一百多次。 今天中午,尚信接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这条毒面粉信息是从哪里来的?你
一 柳树湾和别处有点不一样,村子分为上村、中村、下村,村里住着百来户人家,有的相隔十几里地,口音也不尽相同。上村在北边,人口最少,姓刘;下村在南边,人口其次,姓李;中村居中,人口最多,姓王。村委设在中村,是全村的“心脏”。 人口一年一年流向了外面,有的在中村建了屋舍,有的在镇上或县城买了房子,上村就剩下一些孤寡老人和几个讨不到老婆的光棍汉,还有就是一些参差不齐的老房子。新农村建设中,政府给这些
立春过后,冰封的土地悄悄地开始解冻,一天天变成了深黄色。山峁上、圪梁上、沟渠里的树和草还没有绿,山下的河水还结着冰,站在山坡上可以模模糊糊望见对面半山腰上密集的窑洞和房屋。他家的院子就在对面的半山腰上。他总盼望着清明节,等到了清明,也许母亲就会来看他。 他不记得在何时才预感到死亡已经离他不远,他就要永远离开自己生活了五十年的人世间。他再也吃不到妻子烙的焦黄香脆的葱油饼,女儿做的红烧肉,还有母亲做
一 我儿时的乐趣之一,是偷看母亲的日记本。 发现日记本那天是个星期二,这点我无比确定。因为我们这里星期二的下午都收不到电视信号,只有装有线电视和小卫星才能正常收看电视。有线电视太贵,我们这没有几户人家装。小卫星又叫小锅盖,几乎家家户户都装,我也曾苦苦哀求父亲,父亲说,那东西违法,会被抓的。我告诉父亲,大锅盖才会被抓,小锅盖好藏,人家来检查,我们藏起来就好了,我同学家都是这么干的。他给了我一脑瓜
1 他没想到昨夜梦见的那些闪烁金光的金鱼,会在第二天出现在现实世界。现在,他似乎还没有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大脑里一片模糊,有许多阴云笼罩在脑海里面,所以他看起来迷迷糊糊的,不断地回忆昨天夜里的那场梦。梦里,他坐在一条巨大的无边无际的船里面,沿着一条清澈见底的、在阳光的照射下不断发射出晃眼的粼光的河流一直向前行驶着。船上只有他一个人,他感觉到无穷的孤独。不知道怎么回事,船底好像有什么异物在推搡着他不
一 下午是酒坊出酒糟的时候。我在酿房负责出酒,酒质的好坏,在出酒时就能查看到。用两只小碗接点刚出的热酒,然后对冲,冲出酒花。闻一下,尝一下,就能初步判断出酒的质量。所谓“一观一闻一尝”的本领,凭的是经验。老酿酒师的经验,胜过任何精密的科学仪器。一粮二曲三师傅,前面两个条件是硬件,后一个是软件。上好的粮食,优质的发酵曲,剩下的就是师傅的手艺,而师傅的手艺,主要指经验。古时候最优质的酒,大多出自文盲
1 看一场电影要花四十块钱,这回村里连四十块钱都拿不出,可送到门上的电影怎舍得推掉?大队保管李世松眼瞅着他丈人卖了一头猪,就跑到丈人庄上从丈人手上借了四十块钱,留下了这场电影。电影叫《冰山上的来客》。 放映队到哪个村放电影并不事先通知,全镇六十多个村子轮流转,这村放完了到另一个村放。有时头午到,有时过午才到,田里干活的人们,有的天晚收工后才知道村里有电影,意外地惊喜,一天的劳累全没了。孩子们消
张良被后世封为千古谋圣,固然因为他有知识、有智慧、有谋略,更因为他跟对了人。假如他跟着韩王成或韩王信经营韩国,或者跟着项羽兵败身亡,则十个张良也只能被历史的尘埃所淹没。 张良之成功,首要因素是他具有慧眼,早早看出刘邦能成大业,于是出现三次追随刘邦的历史佳话。他追随刘邦,既实现了灭秦复仇的情感诉求,又达到了附骥而香的历史效果。 建汉大业没有张良,依然可成大业,张良没有建汉大业则什么也不是。事实上
一 在徐家岗,熊姓是大姓。其次是徐姓。 二 老家徐家岗有两片惹眼的柏树林子。一片柏树林子蔚然在村西头,一片柏树林子赫然在村东头。虽然同是柏树林子,却姓氏不同,西头的林子姓徐,栽在徐家的祖坟地里,东头的林子姓熊,长在熊家的祖坟四周。 徐家岗是个大村庄,两百多口人,东头住着熊家大姓,西头住着徐姓家族,一刀切地分明。两个户族通婚频频,却始终没有交错杂居。徐家片就是徐家片,熊家片就是熊家片。 人
孤魂灯 1 重庆南岸有一条黄桷古道,是沿山坡修建的石梯大路,为川黔故道起点,我寻访过多次。有一天,又爬黄桷古道时,郭老师说,带我们去看一道石朝门,是他参加文物巡查志愿者活动的收获。 没走多久,在一个背湾隐避处,看到荒凉的残垣断壁中,有一道石门框完好地鹄立着,十分醒目。右边门框上刻着建筑名称“黔南义庄”四个字,左边刻有“光绪十九年閤省公置”,是建造时间。 郭老师一直在努力,想申报“黔南义庄”
生长的村庄 夜幕未揭,月亮还在,星子还在,几声鸡鸣,像合唱时冒失地抢在伴奏之前,尴尬地闭嘴。接着几声狗叫,嘲笑着起哄着。人便惊醒了,迷迷糊糊地穿裤,摸几箱果袋,走进果园。 没有晨炊的村庄光净净的。万物都得晾着肚腹,省着气力,闭上嘴巴,辘辘之声也要摁住。最好的时辰是要挂在果树上的,大早趴在锅台上找吃食,有点浪费晨光。 初升的阳光迈过树梢、窑背,照出老人、狗、鸡和蝇虫荒落的影子。影子按住早行人潮
一只鸟的跌坠 猎人走在山路上,肩上的枪口对着身后的树林。鸟声远去,猎人的嘴微微地张开,呼出一股又一股热气,把松林走得躁动不安。山路在松林里左拐右拐,猎人的皮靴踩在凝结的霜花上,溅起的冰屑把寒冷的晨光撞得四处躲藏。松树上落下一滴一滴的油脂,里面折射着远处一只鸟在脚步声中惊慌飞起的翅影。飞鸟从一棵松树的枝头上飞起来,刚要到达另一棵松树枝头,猎人手里的枪发出震撼山谷的响声。几片羽毛从空中轻轻地飘落到山
1 老查蹲在土台的尖嘴上,身后长着一棵不大的杏树,身旁长着一只木凳。 是的,那只用粗糙的木板草草打制的木凳真的长在那里,像生了根,与土台成为一体,谁都没法再挪动它。 何况,无论树,无论木凳,都不是供老查倚靠和安坐的,它们长在那里,长长地久久地,跟蹲在那里的老查一样,是天底下三样普普通通的物件,有生命也罢,无生命也罢,反正他们仨都长在那里,就为着相互做个伴。 老查蹲得很彻底,彻底得像只很老很
仅剩的半截墙根还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气若游丝,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 院落里堆积的落叶,残破生锈的太阳灶,断裂到只剩一截的瓦缸,干裂的水泥地上杂草丛生。二十多年的破败,已让整个院子变了样。 我清楚地记得,母亲费力地用铁锨铲起土,将土倒进木椽和麻绳捆扎住的架型里,一层一层地用杵子夯实,她这么费劲上心,就是要打出庄里最厚实、最硬气的院墙,让墙把她和父亲牢牢地守住。让这堵墙庇护好他们的孩子。庄里人
华阴老腔 听见华阴老腔,像有一阵刮过 石头上的风,吹着我 上山 那一声 也像一座山喊我 那也是我,把心贴在一座山的悬崖绝壁之上 才能听得懂的老腔,那一声喊出来 像在众人身上,捶打着 一座山脊 那些填在,一条大河之水 一样的曲谱里,一块花岗岩石 成了感天动地的 唱词 他们也是一群,低头种地 抬头,就看见一座山的人 其实,一座山的声音 都深埋在他们,被土地牵绊了一生的
旅途见闻 旅途中,我看见太多的事物 我写下来—— 一次,我在夏日喧嚣的街头 不小心碰到了过去的我 我们非常礼貌地握握手 彼此擦肩而过 一次,在高速公路服务我看到一个妇人 视肯德基的玻璃门为空气 紧接着是一次痛苦的碰撞 那撕裂声,一直划过我今日的身体表层 一次,我看见一个女人的出轨 在公众的审判法庭中 她使用了被奴役的女性主义证词 全场肃穆 一次,我梦见自己的死亡 更
深夜之问 子夜时分,每次在园子里散步,我都 以为是孤身一人,但每次都能感觉到 周围隐去面目的 草木在相互追问,欢愉在 哪里,忧伤是否徒具形式 身处朝夕,远方 是否就是昼夜交替或一岁一枯的轮回 我回答不出,此时天地之间没有声息 我甚至分辨不出明早亮晶晶的露珠是 圆满的喜还是欲坠的悲。也无需分辨 草木不认识我,虽然它们身上寄存着 我的肉体和一段蝈蝈挥之不去的淤泥 荷塘月夜
虎园叙事 落日熔金。我们踱步 沿着银杏树的指引,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就是虎园。一只暮年的老虎卧在灌木丛 虎须微漾,像是在空中挖掘碎金 虎牙和下颚,保持微妙且恰到好处的幅度 试图掩饰,它无法捕食的秘密 作为一个自然主义者,必须从容淡定 必须深谙“生命就是凋零和不断缩小的过程” 暮年的老虎懂,饲虎的老人也明白 所以,虎音低垂,老人的动作也迟缓 我该如何描述两者的关联—— 他们都在
答 问 请不要,不要问我, 为什么没有笑容绽放? 额头上凸显岁月的张扬, 夕阳下的衰草,闲散的牛羊。 燃烧的晚霞, 送走细雨的惆怅, 一缕鱼肚白, 迎来古寺晨钟的奏响。 不是远别的思念, 书剑是诗人的衷肠, 嘉陵江畔,剑门关外, 白发无酒也狂放。 思 酒 我像老僧入定, 盘膝坐在沙发上, 忘却了时间, 思念着酒的清香。 窗前微风经过, 小鸟在颤动的枝条上歌
穿越时空的耳朵 ——致伯牙 湖光山色已备好 你以琴弦为语,在说什么? 是高山矗起了壮志?是流水孕育了希望? 还是砍柴的刀生了一对耳朵? 那年,风有情有义 旋律被心破译 你手指的来路,正对应归途 此刻风在吹,是那年的风 两千多年无非弹指一挥 你的琴声还如天籁 听懂你的人还守在湖畔 请写生的人把我也画进去 画这被旋律抚过的山水 我划船返回古代 画绿草如茵,波光粼粼 画
寂静破碎之时 终于,我们之间发丝般缠绕着的寂静破碎了, 没有声音,是那种无声无息的花朵绽放式的 破碎。 那一刻,我终于成为你历尽苦难和危险得到 的圣杯, 是的,圣杯!而不是任何轻佻、庸俗之物。 之前,你的目光一直落在别处, 就好像更为巨大的快乐,更为动心的礼物在 那儿引诱你。 我们的思想和身体广阔如沙漠的那些夜晚, 火红的灵魂从暗色中走出来,见识各自的信 仰和美。
早 晨 在一场秋雨中醒来 昨夜的梦境皆已化成泡沫 窗户流淌着无数河流 外面的世界瞬间变得遥远和模糊 正如爱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把欢乐的时辰站成一树新寒 一些美好的记忆破碎,覆水难收 镜中的你被困于彼时的雨天 总有来不及告别的人事,让你 一想起,内心就下起瓢泼大雨 派潭镇 回到这里,我依次听到 雨打竹叶,蛙鸣田间,狗吠深巷 再静一些,是我的呼吸 在乡下的夜如潮汐般涌动
饮茶记 一枝桃花斜倚 竹筒空悬 零落的亦要珍惜 米色陶罐清水上,浅红几朵 春色跳进茶碗,白茶自然清甜 第二道:凤凰单丛 蜜桃缠绕乌龙,茶香挂于杯 如一件清薄的心事,挂在竹叶上 古琴幽幽,带着一条河流 茶汤金黄明亮,自孟臣壶出 若琛一杯,“非此不足以待客” 茶至第三道,顶端的玉兰花苞 开放,十个春天一起到来 紫萁蕨植于紫砂罐中 蕨的翠微,罐的黑釉 在沉默中对峙 壶盖
活着,足迹,穿行于小城之中的风景 生或者死,只不过是一把土的飞扬 他们游荡于三点一线的掌握中,在公转与自传的调和下 早于古老的太阳出发,又晚于潜伏的月亮归来 在黄土缔造的神经中表达着忐忑的今生 锋利的岁月剪着转眼的明天,在物欲横流的斗争中 他们善良的基因永远顺着小城曲折的大脑,构成天生的毒瘤 在汤多饭少的碗口挣扎,又在敲诈勒索的折扣中接受 心口的愤怒早已在反复的重演中愈合,在互相摩
三、六次被捕与两次逃跑的详细经过情形 (一)第一次被捕的详细经过 一九二七年七月初,我住在陕西三原县武字区谢坊村娘娘庙区农民协会工作。七月初的一天,县委派闫卓民来区农民协会要给他分配工作,闫当即谈到县委已有一人在当天的昨天被捕(名庞诚斋[1]),并谈到西安情形十分不好。我听后立时即准备一切,把文件以及重要东西都移至各乡村农民的家里,工作的同志都散住于各村。区会只留了三个自卫军,有一枝马枪,三排
毛泽东国家安全思想是毛泽东社会主义建设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保障国家安全提供了新的启示和思路。面对不同的社会历史条件,中国共产党重视加强意识形态建设,积极主动开展意识形态工作,注重总结经验,不断创新,从而为意识形态建设工作的提升提供了科学的方法遵循。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面临新的历史任务,毛泽东同志结合社会主义建设的实际,先后提出了社会主义建设的一系列重要思想。毛泽东国家安全思想作为毛泽东社
众所周知,经济是现代社会的血脉以及中枢。这在古代社会,也是如此。《管子·治国》:“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民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则易治也。民贫则危乡轻家,危乡轻家则敢陵上犯禁,陵上犯禁则难治也。故治国常富,而乱国常贫。是以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可见,管理国家必须先从经济入手;而《诗经·小雅·天保》“民之质矣,日用饮食”就是佐证。 “饮
方英文是当代文坛唯一一位坚持用毛笔写作的作家。《昙朵》是方英文最新出版的中短篇小说合集,作品从他青年时期的创作思考到近年来疫情背景下的日常截取,创作时间横跨近四十年。有的植根于日常生活去写母爱、写跳蚤,写初到城市的乡村青年在理想与现实碰撞之间展现出的徘徊与蜕变;有的纠结于往事,写乡土、写狭隘,写即使误会解除但也无法原谅自己的政府官员;有的聚焦于人性,写责任、写回忆,写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在人性褶皱
一个人确定他要干的事情,不一定一开始思路就是明晰的,但一直坚持做,逐渐地就豁然开朗了。周维东真正开始他之后所有的研究,应该是从他的硕士毕业论文算起。在《“突击”中的突击文学——对解放区文学的政治文化阐释》这篇论文的“致谢词”中,他谈道:“记得在研一快结束的时候,我大胆向李怡老师就解放区文学谈了一些粗浅的感受……”在李怡老师的鼓励下,没想到就此开始了他的学术研究之路。而这所有视域的打开,与他在延安大